北郡城。
入了夜的城南冷清寂寥。
凤允怀抱着半只从西街市集抢来的烧鸡一路奔逃,顺着错综复杂的小巷跑至城南。
城南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故而一直紧追不舍的店伙计到了此处就不敢再追来。
风允刚要停下脚松口气,却躲闪不及,撞上一顶小轿。
前面的轿夫手一滑,轿子险些歪倒,惊了轿中女子。
“怎么回事!”她冷声询问。
“姑娘,有个不长眼的臭乞丐突然撞上来。”跟着轿子的小丫鬟捂着口鼻摆手驱赶:“快滚快滚!”
女子掀开轿帘,看见一身褴褛脏污,蓬头垢面的凤允,嫌恶道:“脏东西瞎了眼吗?”
“将入夜就敢到城南来晃悠,不知死活。”
凤允乱发遮掩下的双眼,冷睨那女子。
她两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只想找个安静角落尽快填饱肚子。
故而忍下心中不快,老实道歉。
可女子却不依不饶,不屑道:“脏了我的轿撵,一句抱歉就想完事?”
“那小姐姐要如何?”凤允后退几步,打算走为上策。
“给我打断这贱东西的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如此无礼!”女子令下,前后两个轿夫便放下轿子,上前去抓凤允。
凤允方才跑了几条街,现下饿得浑身无力,跑慢了几步,就被二人抓了回去。
捂在怀里的烧鸡也在挣扎中掉在地上。
其中一个轿夫恶狠狠将她按在地上,从腰间取出防身的铁棍,作势就要打,另一人却挡了挡:“老李头,这小乞丐也不是故意的,你意思意思得了。”
“莫要假好心。”姓李的轿夫瞪了他一眼:“这位现下可是少爷身边的红人,咱得罪不起。”
说完,几棍下去打在凤允右腿上。
“小叫花别怪我狠心,日后走路长眼,少来这城南晃荡。”轿夫心虚的收了手。
凤允痛呼出声,双目死死瞪着轿中女子。
那女子瞧她这样看自己,怒上心头。
“这脏东西还敢瞪我?”她恶狠狠吩咐丫鬟:“去,给我掌嘴!”
小丫鬟闻言,上来就满脸得意的给了凤允几巴掌,打得凤允满是扭曲疤痕的脸从乱发下露出来。
小丫鬟先是一惊,而后嘲讽道:“长得这么丑,还出来吓人,活该。”
女子也被凤允的脸吓了一跳,厌恶的摆摆手:“行了行了,这丑鬼我多见一眼都瘆得慌,走吧,王少爷该等急了。”
轿夫放开凤允,折身回去抬轿子,那小丫鬟垂眸瞧着掉在凤允身侧的烧鸡,冷哼一声,上前踩了几脚,而后跟着轿子走了。
凤允蜷缩在地上,抱着腿咬牙抽气,眼色狠戾的盯着那小轿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头。
她缓了缓,伸手去够那半只被踩得脏烂的烧鸡。
先吃饱肚子活下来,早晚能寻到机会讨回今日之耻!
四周一阵寒意袭来,在无风燥热的夏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突然聚起缕缕缥缈薄雾,转眼间化出一个男子,长身玉立在她面前。
此人手执黑色折扇,一袭黑锦暗纹华服威严矜贵,如瀑的墨发上,发冠形似獠牙鬼面,衬得一张轮廓分明的妖冶面容近乎鬼魅。
但那惊绝深邃的眉目染着温润笑意,又仿若九天神祇。
这副尊容似魔似仙,过于虚幻,凤允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腿疼得产生幻象,见到黄泉来的鬼神了。
无论如何,凤允心中明了,能化雾而现的,必然不会是人。
但是神还是鬼,就不得而知了。
凤允戒备的看着此人,见他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瞬时放松不少。
男子也不嫌弃烧鸡破败油腻,俯身捡了递到凤允手上:“被人如此欺辱,想不想出口恶气?”
他说话声低沉温柔,极致悦耳。
“自然。”凤允气息不稳,抓着烧鸡从地上慢慢坐起身来,啃起烧鸡。
若非她寡不敌众又饿了许久,她才不会让那对主仆如此折辱她:“她今日伤我一腿,改日我定要废她一双。”
“光是一双腿哪里够?”男子单膝跪地,让凤允可以平视自己,笑意清浅:“杀了她们,才最解恨。”
埋头啃鸡腿的凤允抬了抬眼:“这就不劳神仙哥哥操心了。”
听她称呼自己神仙哥哥,男子莞尔,抬手化出一方云纹锦帕递给她擦嘴:“叫我浮华便好。”
他笑:“姑娘不如同我订个契,我帮你教训她们。”
凤允暗想此人长得一副翩翩仙姿,张口闭口就要杀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坏心?
“订什么契?”她一个破烂乞丐,哪里有能同他订契的资本?
“同我定契,你所愿所求尽可满足。”瞧着凤允狐疑,浮华又抛出条件:“比如,容貌,钱财,权势,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凤允想都没想就嗤笑起来:“平白无故的,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我又不傻。”
“自然不是平白无故。”浮华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样,笑容浓重几分,好听的声音蛊惑人心:“代价是你死后魂识归我,永世不得入轮回。”
永世?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况且他说的条件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凤允不打算答应。
“生时可锦衣玉食,无人欺辱。”他反问:“这样的好处,你还怕什么下场?”
“人终有一死。”最后这一句,重重扣在凤允心上。八壹中文網
凤允垂眸,的确,她唯有这一条命,诚然是没什么好怕的。
从乱葬岗醒来游荡这几日,每日挨饿受冻遭人轻视,凭什么?
拿这不值钱的命换个安稳顺遂,有何不可!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浮华笑而不语,起手化咒,朝她伤了的右腿轻轻一挥,黑雾裹挟寒气沉入骨肉,凤允只觉疼麻了的腿一阵刺骨寒凉后,突然变得轻松自在。
她惊喜的低头瞧着自己的腿,试探的动了动,不疼。
她一骨碌站起来走了几步,一点也不疼了。
她的腿竟一瞬就全好了!
凤允欣喜若狂的跳了跳:“你这怪法好生厉害!”
“作为订契的诚意,姑娘可还满意?”他随她起身。
“满意,满意极了。”她兴奋的笑还未从脸上褪去:“你有如此神通,那方才所说必然不是框我。”
“你说的契要如何订?”她现下见了如此玄妙之事,已然管不得什么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