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南臻手机响了两声。
他闭着眼,慢悠悠地从兜里摸出来,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女声机械道:“为您准点报时,下午五点整。”
正在给他做头发的造型师手抖了一下。
南臻睁开眼,笑眯眯地问:“羡慕吗?超大按键超长待机还有整点报时功能,要不要考虑入一个?”
造型师迅速摇头。
南臻微笑着接着问:“你猜我现在唯一的娱乐活动是什么?”
造型师看了眼旁边,没敢接话。
南臻:“听收音机。”
一旁的严谨听不下去了,咳嗽两声。南臻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他,故作惊讶:“哎呀,这不是严大经纪人吗,请问我的手机在你那儿过得好吗?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宣传期过了就还你,我保证。”严谨无奈,这家伙乖巧懂事了几天,又开始作妖。
“没必要,我打算养只鸽子,以后我们写信联系吧。”南臻阴阳怪气的。
严谨朝天上翻了个白眼,挥挥手让造型师离开。
“别闹了,说正事,”严谨拉了张椅子在南臻身边坐下,“明天录完综艺我带你去见易束。”
听到这个名字,南臻果然收起调笑:“易束?他要见我?”
上次碰面小周导对他印象那么差,应该没戏了才对。
“这段时间太忙我也没继续跟进,昨天突然接到电话我也吓了一跳,易束亲自打来的,点名想见见你。”
南臻诧异地扬眉。
“这可是近几年绝无仅有的大资源,圈里各家都抢破了头,我听易束那意思对你很感兴趣。”
“我不想演。”南臻斩钉截铁地说。
“你别闹。”
“哥,我真的不想演,”南臻注视着他,表情严肃地说:“我觉得太难了。”
“还没演呢怎么就太难了?”
“不是,我是说做一部电影太难了。”
南臻脑子里面浮现出那个在雨里泪眼婆娑的女孩。
“一部电影诞生的背后是许多人的努力——导演没有一天不在焦虑,编剧要忍受着创作的孤独,制片每天和各方周旋,稍有一个环节出错就前功尽弃……还有灯光、摄像、美术……更不要提每天开工最早收工最晚的场工……
“这些人都在不辞辛苦地工作,可是他们不被看到,只有演员可以站在镜头下。我知道不是每部电影都成功,可不成功的那些也都付出过真心真意。”
南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皱着眉说:“我还没有准备好,不能去糟蹋别人的心血。”
严谨诧异了片刻,南臻平日不正经不靠谱混不吝到让他咬牙切齿,但严谨明白,南臻心底有一份跟这圈子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天真与清澈,这让他一直以来都与众不同,也是严谨最珍惜的地方。
“你是想说我傻x吧?”南臻突然问。
严谨被呛到,这家伙是不是真的会读心?
“我……”严谨低下头,迅速整理思绪,沉吟片刻由衷地说,“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真的。”
他第一次在街上碰见南臻,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他把他从泥泞里捞出来,带他出道,每天形影不离,安排工作照顾起居,如兄如父。
严谨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他眼角湿润:“你说得对,我去找找合适你的配角,一步一步来,流星多的是,咱们要当常青树。”
常青树啊,这倒是提醒南臻了,他眼睛一眨现回原形:“你快去打听打听,易束那个戏里有没有植物人?”
……
这天严谨结束所有工作,回到家爬上床已是2点。老婆抱怨他陪儿子时间太少,严谨迷迷糊糊敷衍几句沉沉睡去。
你问所有经纪人他们最怕什么的?答:深夜来电。
严谨被电话惊醒,眼皮就开始狂跳。与此同时,一段南臻打人的视频在网上疯传。视频是一段夜场的监控录像,发布者故意截掉了时间,可以看出录像里的南臻还很青涩。他穿着侍应生的衣服端着果盘走到卡座,人们聊天大笑没人留意他。南臻沉默着收拾桌上的啤酒瓶。忽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抬起头瞬间变身了似的,掐住卡座上一个男人的脖子扑上去将他摁在地上,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下手有多狠。
后面的严谨懒得再看,他合上电脑,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这事他知道,发生在南臻出道不久。那时候他刚入行,演了几个小配角,攒了点小名声。大家都觉得南臻是一炮而红,其实不是,一开始严谨拿不到什么好资源,他们一家一家跑剧组试镜,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角色也时常被更有背景的人顶替。入不敷出时南臻会去打工。那次他不知为什么把人打了,严谨赶过去塞了点钱把事情摁下,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突然又被翻出来。
严谨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网络上更是一片沸腾。严谨把剪刀递给小助理,指挥他:“去,把他家网线剪了。”
南臻没在家里,他在公寓顶层的游泳池。严谨进去,看见他脸朝下浮在水面上憋气。严谨顺手脱了外套,走到岸边耐着性子等他。
严谨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淡定!越是危机关头经纪人越不能自乱阵脚。
过了好一阵南臻还没起来,他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头发像海藻一样摇曳,严谨叫了几声都没动静。
严谨心里一哆嗦。
“南臻!!!”
他吓得头皮发麻,衣服都来不及脱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手脚并用地游到南臻身边。刚碰到他,南臻“哗——”一下灵巧地翻身起来,把严谨吓得魂飞魄散。南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恶劣地哈哈大笑。
严谨爬上岸边擦衣服边骂,骂完还不解气,抬脚踹两下。南臻笑嘻嘻地躲开,手臂一撑从泳池里起来,随手扯了张浴巾披在身上:“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
“该想不开的是我!我怎么会遇上你!”严谨没好气地破口大骂。
“外面怎么样?”南臻擦着头发问,阳光照在他干净漂亮的脸上,很难把视频里那个像恶狼一样凶狠的人跟眼前的他联系到一起。
“一派平和,大家都觉得这不是个事儿,谁没把人摁地上打过呢你说是吧?”严谨笑着说。
“真的?”南臻喜出望外。
“当然是假的!!!”
严谨吼得缺氧,缓了好一阵:“这段时间你呆在家里那也别去,也别上网,事情我会处理。”
南臻点点头,走进浴室洗澡,过了一会儿换了件t恤出来,看到严谨还在。
“你为什么打人?”严谨等了半天就为了问这个。
南臻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过了这么多年早忘了。”
他垂下眼,漆黑的眼眸将心事藏得很深。
“不想说就算!你自己老实点。”严谨也没报希望,这个问题他早年就问了,南臻一个字都不肯说。
严谨挥挥手走到门口,身后的南臻忽然叫住了他。
“我要是因为这事糊了,你会不会恨我?”
严谨回头,看到南臻站在原地没动,故作随意的语气里偷偷地藏着一丝内疚。
严谨的心一下软了,他伸出食指,指着南臻一字一顿地说:“有我在,你不会糊,哥稳得住!”
说罢,一个帅气地转身,消失在门后。
五秒后严谨屁滚尿流地跑回来:“妈的!记者上来了!!!”
严谨抓着南臻就往消防通道跑,小助理在电话里咆哮:“别回来!他们堵在家门口!”
两人紧急刹车,蹲在楼道里,外面闹哄哄的,可想而知来了不少记者。
“怎么办?”南臻问。
“我特么哪知道?”严谨擦汗。
“不是你说稳得住?”
严谨定定神,给司机打电话:“你把车开过来,”然后又交代在家里的小助理,“我要带南臻进电梯,你掩护我们。”
“我怎么掩护?”
“想办法!”
严谨和南臻蹲在消防门边,推开一小丝缝,记者果然全都堵在他家门口。电梯在右边,虽然不远,但现在出去肯定会被发现。就在这时,南臻家的门突然开了,记者一拥而上。
小助理一脸无辜地解释:“不好意思各位,我们家艺人现在不接受采访……”
严谨当机立断带着南臻一口气冲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两人对视一眼,这一天过得真是刺激。
刚缓口气,严谨手机又响了,这回是司机。
“哥!你别下来!停车场也有记者!”
严谨看着自己刚按下的负一楼,大吼:“你咋不早说!”
抬手要按停电梯,绝望地发现这是一部直通停车场的货梯,严谨眼前一黑,望着头顶的通风口,气若游丝地问南臻:“你能不能从这儿爬上去?”
南臻的回答让他更绝望:“我有那身手打戏还需要仨替身?”
电梯一层一层往下降,仿佛死神的脚步在一步一步逼近,严谨眼看就要撒手人寰,南臻突然问他:“哥,我手机在你身上没?”
“你可别气我了,这个时候要手机干吗?自拍吗?!”
“你给我。”南臻神情异常认真。
严谨不知他要干吗,南臻的手机他确实随身带着,从外套里摸出来递给南臻。
南臻接过,开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打字,头也没抬地问他:“你带降压药了吧?”
“带了。”
“别被吓到,等我回来跟你解释。”
严谨不明所以:“吓什么?你还能去哪?”
南臻收起手机,冲他扬眉一笑:“去个绝对没人能找到我的地方。”
话音未落,电梯里的灯忽然熄灭,漆黑的电梯里只有显示板上的数字散发着幽红的光,不到两秒,电力恢复了,明晃晃的灯光下,严谨差点心跳骤停。
南臻竟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十几个记者蜂拥而至。
让他们失望的是,电梯里哪有南臻,只拍到了他的经纪人,脸色惨白,从兜里哆哆嗦嗦地摸出降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