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万里无云,暖风徐徐,听说奥斯卡今天来客串,胖总提着他来自洪都拉斯的咖啡豆去探班,到了现场一看,小姑娘们个个激动得红光满面手不知道往哪放。
“奥斯卡已经到了?”胖总伸头问。
“奥斯卡?”姑娘们埋头p照片,百忙之中回头问一句,“他要来吗?”
没来?
“那你们激动啥?”
小姑娘眼睛放光:“陆老师来啦!本人特别随和,还跟我们都合了照!”
走近一看,只见陆远昶坐在导演身边看监视器。胖总惊得瞪大他的小眼睛:“你怎么来了?”
陆远昶托着腮语气稀松平常地说:“好久没进组了,来串个角色。”
这是他们公司自己投拍的试水小网剧,能找来奥斯卡助阵已经谢天谢地,怎么陆远昶也跟着掺和了?堂堂影帝过来跑龙套,自身咖位都带low了,胖总把疑惑地目光望向站在陆远昶身后的樊谣:这是闹哪出?你不管管?
樊谣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
胖总吃了瘪,陆远昶却笑得天真无邪:“担心什么,导演在旁边都没说话。”
年轻导演憨厚地笑,心中讪讪想,大佬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不过他也确实没意见。像陆远昶这种身经百战的演员对镜头的调度熟悉完全不亚于优秀导演,更何况陆远昶平易近人不矜不伐,这一早上他坐在他边上,时不时提点几句就让年轻导演学到不少。
“陆老师,你看这个机位……”
两人嘀嘀咕咕研究接下来的一场戏。胖总偷偷拽拽樊谣的衣角,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他来干吗?”
樊谣依旧一张处变不惊的脸,淡淡道:“来找奥斯卡。”
“啊?”胖总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陆老师和奥斯卡关系这么好?”
通告定的早上十点,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直到下午四点奥斯卡才姗姗来迟。阵仗不小——经纪人、化妆师、保镖再加上三个助理。
大波浪依旧风风火火,进来就张罗:“妆发就别动了啊,抓紧时间拍我们六点得走。”她目光随意往里面一扫,忽然心跳骤停脱口而出:“陆老师?!”
在好莱坞提到steven没有加姓,通常说的都是stevenspielberg。同样的,圈里姓陆的人有许多,但陆老师只有一个,那就是陆远昶。
奥斯卡跟在大波浪身后,循声望去,也傻了,赶忙摘下墨镜:“陆老师,你怎么也在?”
陆远昶坐在椅子上笑得一脸慈爱,慢条斯理地说:“我在等着给你搭戏。”
奥斯卡和大波浪瞬间折煞我也的神情,还是大波浪率先回过神来,赶忙说:“陆老师抬爱了,”
她将奥斯卡推上前,“我们小奥就拜托您照顾,有不对的您尽管说他。”
陆远昶笑笑不再多言。
拍摄有条不紊的进行,奥斯卡露个脸而已,只有三场戏,又是同一个场景。其实真正在拍摄的时间很短,演员改装、机器调试、现场布光、群演调度等等这些才是最费时的,所以演员在现场大多数时候都在等。趁化妆师给陆远昶补妆的空挡,樊谣拿出手机点咖啡,一旁的大波浪眼尖,笑盈盈地对她说:“樊姐,我已经定了,”她殷勤地说,“新开的一家网红店,从来不送外卖,我现在过去拿。”
樊谣还没说话,一旁的陆远昶忽然说,“那让奥斯卡去吧。”
他闭着眼,漫不经心:“正好,他演的是个外卖小哥,去体验体验生活。”
他的声音不大,但周围所有人都在默默关注他,话音未落全场冷冻结冰,大波浪更是瞬间来到神秘北极圈阿拉斯加的山巅。
旁边的奥斯卡一脸懵,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cue了。
大波浪反应还算快,赶忙点头:“是是是,我们来晚了,是该小奥给陆老师道歉。”
她迅速给保镖和助理使眼色:“你们跟着。”
“让他自己去。”陆远昶说话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大波浪彻底傻了,想不通陆远昶为什么要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过不去,她极力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我、我定了三十多杯呢……”
“这么多啊?”陆远昶睁开呀,惊讶地挑眉,这个表情让大波浪燃起一丝希望,忙不迭点头。
陆远昶看着她,眼中充满感激,“您可真是破费了,”他转头对奥斯卡笑眯眯地说,“快去吧,一杯都别少。”
大波浪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事已至此全场都明白了,陆远昶这趟是专程来教训人的,天知道奥斯卡是如何得罪了向来与人为善的陆远昶,会演戏的人使起坏来真是不一样啊,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见识了。
奥斯卡再气焰猖狂也不敢在陆远昶面前嚣张,硬着头皮灰溜溜走了。
一晃过去一小时过去,大波浪站在门边苦苦守望,可怜得让人想用二胡为她奏一首《盼红军》,
“该不会走丢了吧?”胖总问。
大波浪期期艾艾地说:“我们小奥连导航都不会用。”
说着悄悄看一眼陆远昶,后者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没过多久,奥斯卡没有回来,宋辉倒是来了,看来大波浪可怜归可怜,倒是没忘记告状。
现场群众摩拳擦掌,今天这趟没白来啊,吃瓜管够!
陆远昶一点也不惊讶。
宋辉毕竟是□□湖,坐下来不慌不忙地先给胖总递了根雪茄,剪掉雪茄帽用火柴点燃,眼睛在烟雾中眯起,“陆老师,”他慢悠悠地说,“我家孩子有得罪的地方,我亲自带回去教训,今天现场这么多人,就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陆远昶眼皮都没抬一下:“宋总言重了,我们在等光。”
宋辉笑容凝固,他回头冷声问大波浪:“他人呢?”
“电、电话打不通,可能在路上。”
宋辉眼神凶狠地瞪她一眼:“愣着干吗?去找啊!要你们来干什么吃的?!”
大波浪哆哆嗦嗦地转身,忽然听到陆远昶轻轻笑了笑:“买杯咖啡而已,看把你们急的。”
“既然奥斯卡以后想当演员,我送他两句话,当年我老师告诉我的——学艺先学德,做戏先做人。”陆远昶微微一笑,“请宋总记得转告。”
谁都知道宋辉才是奥斯卡的老板,这一巴掌脆生生地打在他脸上。
宋辉面色铁青,全场噤若寒蝉,就在这个将拔弩张的关头,奥斯卡回来了,两只手上提了七八个纸袋,里面的咖啡倒打倒了不少,但好歹算是带回来了,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外卖小哥,刚到现场时的那副皇帝南巡的派头已然消失殆尽。
大波浪赶忙迎上去,胖总也跟着张罗:“小奥辛苦了,来来来,谢谢小奥请喝咖啡。”
他将咖啡拿出来分给现场的工作人员,最后放了一杯在陆远昶面前。
陆远昶并没有接。
胖总碰碰樊谣的肩膀,意思是你出来打个圆场啊,陆老师只听你的。
樊谣是一个优秀的经纪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她拥有冷静的头脑,和敏锐的洞察力,她当然知道何为审时度势。然而这个瞬间,她迟疑了两秒。
“对不起,”樊谣用她一贯的,从容不迫的语气说,“我家艺人脾气大,我不敢撞枪口。”
旁边大波浪听到这句话,脸唰一下白了。
胖总抱着他的咖啡豆一脸愁云惨淡。
“真不是我说,你得管管陆老师,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咱们干吗要得罪宋辉啊!”
樊谣说:“我管不住。”
“得了吧,谁不知道陆老师只听你的话。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压根儿不想管,他如果动手揍奥斯卡你第一时间帮他关门。”
樊谣勾起嘴角。
胖总还在气,眼珠子一转凑到她面前:“是不是跟昨天那个视频有关?那小丫头到底是谁啊?”
“她是谁不重要,”樊谣轻描淡写地说,“重要的是如今投机者上位,创作者被压迫,这不公平,陆老师看不惯,如果连他都无动于衷,这个行业就烂到头了。”
胖总咂咂嘴,不可置否。
“陆老师呢?”他问。
从片场出来,陆远昶就自己开车走了,樊谣并未在意。
“回家了吧,他还能去哪。”
周申申在病床上烙了一晚上烧饼,左思右想觉得这个地方万万不能久住,开什么玩笑,私人医院的vip病房,说不定一晚上能撘进去她半年的收入。
必须要出院!
第二天一早医生来检查,周申申表现得生龙活虎,恨不得现场表演胸口碎大石。医生是个说话和风细雨的阿姨,量完血压笑眯眯地对她说:“年轻就是好。”
周申申心想是的,我身上有年轻人最大的特质——贫穷。
“那我可以出院了吗?”
“可以,不过以后记住减肥要适当,你已经很瘦了。”医生以为她是为了减肥才饿晕的。
申申尴尬地笑笑:“请问住院费在哪里交?”
“费用已经从陆先生的账户里扣了。”医生温柔地说。
申申不惊讶,不先交钱怎么会让她住院,于是她说:“那能不能把费用明细打一份给我?”
“我待会儿让护士给你送过来。”
晚些时候,护士把收费明细单和各项检查报告交给申申,申申做足心理准备,翻到最后一页,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又晕一次。
苍天啊!!!你为什么要在我晕倒的时候把陆远昶送到我面前!!!
眼睛一闭一睁三万块就没了!!!
周申申含着热泪吃下医院的营养餐,连苹果核都啃得干干净净。她想回家,可是她没有陆远昶的电话,微信也没有,不告而别显得很没有礼貌,她只好再等等。陆远昶昨晚走的时候对她说明天见,意思是今天还会来。
病房里弥漫着的琥珀味的幽香,申申走到窗边,调节百叶窗让房内的光线暗下来,她找了个垫子在地上坐下,托着腮发呆。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她现在不得不认真考虑以后的出路。
四年前,她将《寻找周子杨》的影视版权转让给杨老师,有效期是十年。而剧本创作合同上直接写明剧本著作权属于杨老师工作室,也就是说,纵然她才是故事的主人,可她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
真想掐死当年那个年少无知不看合同就签字的自己!
她在网上搜了几个免费的法律咨询热线,打过去对方一听是著作权官司,被告还是大名鼎鼎的光耀传媒,纷纷面露难色。
申申当然知道要跟光耀打官司无异于蚍蜉撼树,可是……不甘心啊,她紧紧握拳,凭什么要向坏人妥协,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心血拱手让给无耻之徒!她不甘心啊!
“咚——”地一声,她用头撞向茶几,没有感觉到痛,她无力地趴在冰凉的玻璃上,像太阳底下即将晒化的一滩黄油,说起来有点矫情,此时此刻,她希望南臻能在她身边,想在他怀里哭一顿,眼泪鼻涕都往他身上蹭。她小时候曾经想,如果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将从小到大受过的委屈通通说给他听,告诉他我真的很辛苦很辛苦才走到你面前。
申申打开手机对话框。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你了。”
她没有点发送,盯着那行字犹豫了很久,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重新打了一句话。
“哈喽~巨星在干什么吖?”
她在网上认真找了个看上去软萌可爱的表情符号复制过去,然后盯着那个星球图标发呆,她没有学过要怎么当人家女朋友,本能的觉得应该做开朗懂事不粘人的那种。
可是那个小小的星球图标,始终没有回复。
申申抱腿坐在地上,看着窗外夕阳渐渐西沉,晚霞由红变紫,最后整片天空沉进深蓝的夜色中。
忽然“啪——”一声,头顶的灯灭了。
申申几乎要跳起来,她惊喜地回头,门口的护士与她面面相觑:“对不起。”
护士赶忙把灯重新打开,“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申申愣了一下,脸上难掩失望。
没过多久,陆远昶真的来了,还给她带了晚饭,跟昨天同样的风格,换成了清淡的粤菜,特别夸张地铺了一整个茶几。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点了一份。”
申申差点跪下说谢主隆恩:“谢谢陆老师,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
“你是在等我吗?”陆远昶心思敏锐,立刻反应过来,“抱歉,今天去处理了一点事。”
他将刚打开的包装盒又一一盖上,“那走吧,我们出去吃。”
申申赶忙摇头,“不了,我约了朋友。”
周申申撒了谎。
陆远昶是个很懂分寸的男人,没有再挽留:“那好。”
申申长松口气,陆远昶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来电,对申申说:“我出去接个电话,是樊谣。”
申申点点头。
陆远昶就在门口,申申能听见他低声说话的声音。她有点奇怪陆远昶为什么要对她解释谁打的电话,好像她会不让他接似的。
他对后辈向来都这么周到细致吗?
申申打算等他挂了电话就告辞,她在病房里无所事事,忽然头顶的灯又灭了,申申无语,心想我是多容易被忽略啊。
“我还在呢。”她没有回头。
黑暗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欠欠的,带着戏谑:“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