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是为庆祝大军凯旋而举行的,于是一轮歌舞过后,就有穿着铁甲的士兵卸下兵器,扛着无数缴获的战利品入内,宽敞的大厅里满满当当被搁着数不清的珠宝。
紧接着,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阔步走来,头顶长长的羽翎神气十足,剑眉星目很是好看。
他走到正中,猛地一抱拳:“陛下,臣霍烈幸不辱命,大胜归来,请陛下检阅。”
又有耋老相携走来,颤颤巍巍向谢承安下拜:“永宁十三县谢陛下和霍将军驱逐安国,谢钟司徒檄文鼓舞永宁,让永宁十三县还归旧国。”
说完伏地哭泣。
大殿里,丫鬟侍卫,皇子皇女,都眼中闪烁泪光,谢承安哽咽道:“真是不容易,永宁辛苦了,我西邑将士辛苦了。”
君臣相对而泣,史官在旁边奋笔疾书,谢皓跑过去指点史官:“记得写清楚我们百姓多痛恨安国啊。”
史官抹着眼泪:“一定,一定。”
一片哭声中,白敛战术后退,偏着头问:“楚楚……兄,这个霍烈也是幻境中的人吗?”
霍烈生得极为好看,带着战场残留的血腥气,像个野性十足的小豹子,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与丫鬟侍卫统一的表情服饰有极大差别,堪称鹤立鸡群。
而且神态动作与真人相似,不像幻境生成,要么是一起被卷进来的路人,要么就是个重要角色。
苌楚也发现此人不同,凝神看去:“他身上灵力与幻境并无不同,只是略凝实些,应当是幻境生成的,或是幻境格外重视的一员。”
白敛赞叹道:“幻境审美还不错,这个将军挺好看的。”
苌楚警觉:“嗯?”
白敛听到他疑惑,反应过来:“你不算,可能是幻境随便给你安的设定。”幻境给他的人设可是西邑第一美人,怎么可能脸都看不清。
看来幻境审美也就那样。
苌楚轻哼一声,往旁边坐了一点。
你上次还夸过雕像好看呢,那雕像哪有本尊十分之一好看?
仙界的苌楚化出水镜,一半是自己,一半是那小黑脸将军,有些许不满。
白敛注意到他悄悄挪远的动作,被幻境这个夫妻设定洗脑,差点条件反射去哄,正好这时,霍烈献俘结束,入席,正好坐在白敛身边。
而且一坐下,就露出阳光的笑容,白亮亮的小虎牙又凶又可爱:“子放今天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看来没被宴席的流程累着。”
苌楚:“!!!”
坐这么近干嘛,你们很熟吗???
霍烈随手摘下头冠,递给身后的仆人,眨眨狭长的眼睛:“往日你总说这‘宴席麻烦,吃饭就好好吃饭,老弄什么祝酒辞的多没意思’,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今天说得够少。”
白敛有些意外,这话里应该说的是那位钟白,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这位钟司徒的想法,竟然和她一样。
白敛:我的想法=钟司徒的想法,四舍五入,没文化的我=有文化的钟司徒。
“子放,不介绍一下,这位是?”霍烈挑眉看向苌楚。
苌楚浅浅撩起眼皮,气蕴高华,清冷优雅。
白敛按幻境设定说:“嗯……这是外子。”
她接过地瓜大公子:“还有我儿子。来瓜瓜,叫叔叔。”
地瓜很配合:“嗷嗷呜~”
霍烈一脸真诚感叹:“小公子真聪明,看着就让人喜欢。”
白敛要把地瓜给乳母时,苌楚伸手接过来:“我看着孩子吧。”
白敛毫无所觉地把地瓜给他了,倒是霍烈察觉到气氛,闷声笑起来。
笑完了,他沉下声音:“当初我走的时候你还没成亲,伯安也没登基,我在战场总是想,你掌管钟家会是什么样子,可还会被逼迫每日做不喜欢的事,还不能说不喜?伯安那时候也总说,她若是登基了,封我做大将军,让你我一文一武辅佐她,没想到我父战死沙场,我先当了将军,没给伯安封我的机会。”
谢承安端着酒杯走下来,脑子里模模糊糊回忆起来,脸颊浮起微醺的酡红:“那时候子放想养狗,钟老头总是不让,说好好一个世家子弟,怎么能沉迷于遛鸟逗狗这种事,我就说,那我替子放你养条狗,课业后就能来我这里看它。如今可好了,你想养几条就养几条。”
白敛的思绪也被他们带去了千年前的西邑,仿佛看到一个背负家族希冀的少女,在严苛的教导下,不得不像个规规矩矩的老夫子,喜欢的东西不能说喜欢,讨厌的事情也得去做,幸好她有两个玩伴,一个可以诉说悄悄话,一个把她的愿望当成自己的愿望去实现。
……可是西邑,连同这三个人,都没了啊。
白敛低落一瞬间,抓住重点:“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战胜回来的场景吗?”
谢承安大着舌头:“什……什么?”
霍烈怔了一下:“我没看到?”
他这不是看到了吗?
苌楚:“你没看到这个日思夜想的场景,战死沙场以后心有不甘,于是构筑了这个幻境,一遍遍重复假如打了胜仗归来的样子。”
他看向霍烈,心有不忍:“千年打磨下,幻境假可乱真,属实不易。”
霍烈眼神挣扎许久,眉目见攀上一抹沧桑,白敛看到身旁景物慢慢模糊,消融,他开口:“这个幻境太美好了,我竟然都忘了……”
忘了是他构筑的幻境,一遍遍从沙场凯旋,一路瓜果盈车,宫门献俘,然后和密友吹嘘他的功劳。
苌楚:“你在幻境耗费的心力太多,魂魄和它融为一体,再晚几年,你就彻底化为幻境,消失在天地间了。”
所以他乍一看,还以为霍烈不过是幻境里的寻常角色。
霍烈叹息道:“化为幻境也挺好。”
周围幻境消弭大半,谢承安手里的酒杯化作一片树叶,她脸上酒醉的痕迹消失无踪,目光复杂地看向霍烈:“霍将军怎么能这么没志气?”
霍烈只觉得她语气熟悉,苌楚看了一眼,倒看出来:“倒是巧了。”
可不巧了吗,那个故事里早逝的少年皇帝,几经转世,成了当初的大敌,谢家子弟,又成了皇帝,还恰巧不在意这宫殿经历战火,把它当成行宫落脚,兜兜转转,三人里竟有两人还能重遇。
他说出这番话,霍烈整个人都呆住了,抱住谢承安哇哇大哭:“伯安啊!当初你走得那么早,怎么还,怎么还投胎投到谢家狗贼那去了啊!!!”
谢承安无奈道:“这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边一群皇子皇女先醒来,随从们离幻境中心远,都还晕着。
谢皓揉着脑袋走过来,看到一个人抱着母亲哭,吓了一跳:“母亲,这是谁啊,你这……是我新爹?”
霍烈赶紧撒手,看向白敛:“可别乱说。”
苌楚:“?”说话就说话,看别人干嘛?
怎么,你一个千年老鬼,还怕我们二百岁的小白敛误会吗?
身边灯泡越来越亮,白敛遮了遮眼睛:“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苌楚静静看着她,白敛说:“这三个玩得好,总有长辈撮合,于是三个人约定绝对不内部消化,这是怕我以为他违背约定。”
……等等,她解释这个干嘛?
灯泡一下子恢复到自然的亮度,苌楚注意到另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他打量片刻,白敛身上好像也没有转世的痕迹。
白敛:“……哎?”对哦。
米缸子诶呦诶呦爬起来,乌老头拽着他走到几人面前,忧虑道:“几位,先别忙叙旧了,这个幻境好像不太对劲,这么久了,还没有散完。”
白敛转头,果然刚刚融化的幻境还剩一小半保持原状,已经完全凝固,丝毫没有继续融化的意思。
霍烈来不及想为什么下意识会向白敛解释,试探着关闭幻境,半晌,在目光中摇头,抱歉道:“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控制不了这个幻境了。”
白敛:“是幻境的问题吗?”
霍烈:“可能是我魂魄在幻境里昏昏沉沉太久,失去对它的控制。幻境久而久之自己生出灵智……抱歉。”
乌老道嚎叫:“完了!”
米缸子捂住耳朵:“怎么就完了?你这人会不会说话,这么不吉利。”
乌老道悲伤道:“这半死不活的幻境最难解,你就算把这个鬼超度了,那半边幻境灵智还在,把咱们几个切瓜吃菜轻而易举,除非外面有人接应,或者里面有个仙尊,把幻境扣个洞,联系外界来接应,里应外合,还有点出路。但是你想怎么可能,仙尊又不是大白菜满地乱跑。”
听前半句,白敛还挺纠结,听到后半句,她渐渐露出神秘的微笑。
乌老道哭丧着脸,点名:“这小辈,你笑什么?”
米缸子吸了吸鼻子:“对不住了,乌道友,我们仙域派弟子,吓到你了,我们仙域派管教小辈不力,我们人太多了,记人都记不全,我也没办法呜呜呜……”
作为位高权重的掌门玄徒孙他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