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少年多奇志,不爱修炼,爱挖坑。
仙域派原本是个水草丰茂的好地方,如今变得坑坑洼洼,遍地都是拿着铁锹认认真真挖土的修士。
白敛等人凌空飞过仙域派的山头,仿佛到了现实版打鼹鼠的游戏,遍地是洞。
满地孝子贤孙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热情,一心想给自家兢兢业业的掌门,挖个气派的坟。
白敛推开门,不省心的师父身边鲜花围绕,他沧桑的脸上满是坚强。
“师父,我回来晚了!”白敛上前一步,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
余闲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这糟心的小徒弟跟着演上了,没好气地说:“不算晚,再晚一会儿仙域派就被你师侄徒孙们挖没了。”
看到白敛走进来,他脸色稍好一点,准备向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徒弟询问几句,就看到那个烦人的家伙推开门走进来。
余闲的脸色立马变了,嘴角下垂,横眉竖眼,仿佛一个起晚了还一路碰到红灯来到公司就被领导臭骂一顿然后打开电脑发现股票全跌停的倒霉蛋。
白敛看他脸色不好,赶紧掏出大师兄特制的保命丹,扎扎实实人头大的一颗,塞到余闲怀里,感伤道:“师父怎么也到了这把年纪了,也要靠丹药续命……”
余闲躺在躺椅上啃了一口丹药,听到这话,撕心裂肺咳起来,抬起一只胳膊,颤颤巍巍指着她,说不出话。
看到他呛着了,白敛也不敢逗太过,赶紧扶他起来,给顺顺背:“师父你何苦呢,你让我回来,我还能不回来,何必还连坟都挖上了,多费地。”
这么多挖坑预备土葬的地,能种不少菜呢。
余闲顺势忏悔:“也是……”他反应过来,横眉冷对指着苌楚:“要不是这小子……这老子,我能这么着急?”
苌楚:“……”
倒也不必这么严谨。
白敛直觉觉得这里头有内情,她师父不像光凭年龄就这么搞事的封建大家长。
而且说真的,虽然因为苌楚飞升了,看起来差了一辈,实际上在一千岁以内都算初出茅庐的修真界,两千岁的差距真没有那么大。
白敛给地瓜使了个眼色,让它支开它爸,地瓜眼珠子一转,看起来明白了她的意思。
白敛有两分惊喜和得意地看着余闲,挑眉:师父你看,咱们仙尊多聪明。
地瓜嚎了一嗓子,咬着苌楚的袖子往出走。
【走,我妈说师祖的坟头要气派,咱们也出去帮忙。对了,还有你的个坟,你想要什么样的和我说,我保证给你挖个好看的!】
苌楚看了一眼躺椅上被鲜花围绕,脸白气喘的余闲:“……”明明是福寿绵长,寿数绵绵不绝,活蹦乱跳一辈子的面相。
算了,他自己不也有个公墓名额吗,可能仙域派就是这个传统……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白敛,沉默地走出去。
院门响动,白敛:“师父,你这么大反应的真实原因能说了吗?”
余闲这时候开始装傻:“什么真实原因?你说外面的坟?唉,人老了,就想有点盼头,我这辈子没什么爱好,就好住房子,以后我死了,你们隔三差五给我换个屋子,就算你们孝顺……”
白敛想到整个门派隔三差五迁坟的场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师父你不嫌烦现在就可以提前演练一下,每天换个坑住。”
余闲两手放在小腹上,带着安然的恬淡微笑,阖上眼睛。
白敛:“师父你还没说……”到底为什么这么反对华猗仙君嫁进仙域派……
“没说什么?”一个急切的大嗓门传进来。
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叮铃咣当的,显示出主人的急切。
一个健壮的身影撩开门帘,逆着光走进来,白敛眯着眼睛,适应了过强的光芒才看清,原来是长刀阁阁主,谭一刀。
她已经在门外解了兵器,只穿着一身铠甲,脸上两坨红色,脑门上全是汗,似乎来得很急:“老余啊,几天没见,我听说你死了?”
她定睛细看,这位昔日里生龙活虎的老朋友,已经带着毫无遗憾的表情,沉睡了。
白敛因为阳光刺眼,流出生理性的眼泪,落在谭一刀眼里,正是悲怆的泪水。
谭一刀“哇”地哭出声:“老余,你死得也太突然了!!!我们都没送你一程!!?”
余闲:“???”
他睁开眼。
谭一刀的哭声猛的停住。
“你不是死了么?”她用大拇指揩掉眼泪,一脸见鬼,瓮声瓮气问。
余闲:“……我那是……咳咳,小事,马上就好了。”怎么这也会有人当真啊!
问题是,谭一刀这大傻子当真了,五大门派剩的那三个怎么可能不来凑热闹!
说曹操曹操到,白敛已经听到远远传来谈话的声音,一个声音在哭,一个人无奈地劝,还有好像在拱火,每次开口,那个哭声都会大一点。
她打开门,果然是五大门派里剩的那三个。
还挺隆重,都带了挽联和花圈。
双筹阁的卜算子一身白衣,擦着眼泪,进门先抱着谭一刀大哭:“老余……老余走得突然啊!我都没来得及准备多少东西,这点纸钱,算我的一点心意,呜呜……”
余闲捂住额头:“纸钱还是要多准备一点的,以备不时之需。”
卜算子泪眼朦胧:“呜呜,下次,下次一定。”
白敛都要被感动了——如果不是卜算子立马一脸见鬼地掏出钟林佛修的符纸,拍在她师父的脑门上的话。
一刻钟以后,几位修真界大佬落座,卜算子翻来覆去掐手指头,低声说:“我就说,算寿命还不至于能算得差这么多。”
卷云门掌门云衡顺手把花圈放在一边:“我就说,最近什么事也没有,你总不至于终于被你那汤毒死。”
余闲摸着手上被愤怒的友人拍出来的红印,很想反驳,到底因为心虚没说话。
无极楼谋在人瞟了一眼白敛,阖上眼睛,盘算着水川峰的异象是不是和这事有关。
能是什么事呢……
谭一刀听了谋在人的解释,总算明白了:“你这也忒不讲究,拿这事骗你徒弟,至于吗你?还把我们都忽悠过来了,挺行啊!”
余闲反驳:“我也没想让你们……哎别打,是我没想到,是我没想到。”
云衡感叹:“这就是空巢老人啊,孩子,你还是常回家看看。”
余闲看到卷云门的就来气:“你少说两句,你们卷云门也不怎么地,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天到晚的,弟子们都在干嘛?”
云衡:“?”他卷云门弟子怎么了?
余闲:“水川峰那么大的事也不知道?水川峰是你们的地盘吧,自己庇佑范围,也不好好管管?”
云衡想了想,一脸奇怪:“不是,这事怎么扯到水川峰的?那不就是一个小峰,除了水多,还有什么?连个妖精都没有。”
白敛听到余闲的暗示,配合地掏出玉佩。带着一抹粉的鱼形青玉里蕴含着天道的力量,修为越高,越能感受到它内敛的强大。
是和地瓜仙尊截然不同的感觉。
云衡响亮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指着玉佩,整话也说不出:“这这这这这这——”
白敛:“是的。”
房间内另外三个人跟着震惊。
云衡下意识就掏出通讯符,打给苌楚。在飞升大陆发现仙人这种大事,还是有个仙尊知道为好。
通讯符立马响了。
声音却从房间内传来。
几个人看了一圈,目光集中在白敛身上。
她手忙脚乱从储物戒里掏出通讯符,手指游移,云衡沉默了一下:“挂了吧。”
白敛按掉通讯。
她捧着还有牙印的通讯符,想起来了,前两天地瓜咬着玩,玩完就占为己有,因为它自己的包里一堆它收集的石头树枝,就把这个塞进白敛这里。
云衡沉默许久,用濒临破碎的声音,问:“想必……我家仙尊……也不在天上了吧。”
白敛缓缓点头。
云衡闭了闭眼:“他现在,可在仙域派上房中歇息?”
白敛:“……”
云衡懂了:“说吧,他在哪,总不能是在仙域派讲课比武吧。”
白敛想了想地瓜的那句狗语,在云衡希冀的目光中,慢慢摇头。
“师祖,地瓜仙尊回来了,还带了个陌生男人,给您挖了三个坟了,那个黑衣男人是谁啊,卷云门的衣服,我却没见过。”仙域派小辈跑进来汇报,看到一屋子静默的大佬,话哽在喉咙里,没说完,闭上嘴微笑着退出去。
云衡光是想了一下自家小祖宗挖土的样子,就要晕倒了,他跌跌撞撞跑出去,卜算子想了一下,也跟着出去了,怕云衡被刺激太过晕倒。
谋在人敲了敲笔杆:“我赌三个灵石,他在求他们家仙尊不要入赘仙域派。”
余闲看云衡横竖不顺眼,听谋在人这么说,又不爽:“怎么,给他入赘的机会还不好?”
谋在人笑道:“那他卷云门岂不是亏了个仙尊,你们仙域派就有两个仙尊了。”
他说完,看到桌上的玉佩:“这个不算。”
玉佩轻咳一声,扭捏:“仙域派如果愿意,不嫌我老,我也可以入赘。”
它小小的鱼眼睛盯着咸鱼干一动不动的死鱼眼,整个玉佩一片绯红。
余闲顺着它的目光看到咸鱼干,整个人双倍的崩溃:“不行!!!”
你一个冥器,怎么好意思打他师父的主意!!!
呸,不要脸!!!
大师兄闻声跑过来:“师父顺顺气,吃个丹药!”
一个半人高的丹药丸子凭空出现,砸在余闲肚子上。
谋在人看着那个豪放的丹药,目瞪口呆。
仙域派果然……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