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宽敞的休息室内,采光优良,温度适宜。所有的座位都是真皮质地,非常舒适,咖啡机,自动贩卖机一应俱全,甚至可以按铃预约厨房的各色餐点。落地窗外,是一个颇具规模的景观湖,放眼整个战区,这也是难得的景致。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样规格的休息室,并不是谁都能使用的。就在这间休息室内,一个身材魁硕的青年缓缓走到一张茶几前,从自己的身上解下了一条腰带。这条腰带和炽风的很相似,只是主色调为银白色,正中间黑色空槽旁,镶嵌着两条红色灯带。他的衣着装束,也和炽风的很相似,不过区别在于,他那件皮革质地的外套上赤下黑,左胸处骑士联盟的盾状徽章虽也以明艳的赤金为底色,边框却是深蓝色,徽章之下亦是两枚银光闪闪的圆钉装饰。也就是在这样明亮的环境中,才能看清上面的图案:徽章的中央是一个由火枪,长剑和剑鞘组成的“R”,从“R”两侧到徽章边缘都是羽翼状纹路,下方是一根弯曲成“U”型的绥带,正好贴合了徽章下端的曲边。绥带上,镂刻着组织的英文名:“Rider Union”。青年的体格健壮,就算是身着队服也能隐约看到身上健硕的肌肉。只不过似乎忙于事务,头发似乎有点凌乱,眼中可以清晰可见几根血丝,显然是经历了一晚上的战斗,不过,他的脸上还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倦意。伸了一个懒腰后,青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但他并非是用来消遣,而是注视着屏幕上的一张合影。照片上的,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都穿戴着白色的训练生战斗服,拍摄时间大概是六七年前。其中一人,应该就是当时的自己。而当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身旁,一个蓝瞳的男生时,青年的眼神却突然黯淡了下来。这时,原本关着的门突然被打开。青年很清楚,使用这间休息室需要的级别很高,而能够不打一声招呼就自己进来的人,在这个地方屈指可数。走进房间的是一个中年人,已近知天命之年,头顶已是一片地中海。不过不管怎么看,他都不会是一个参加过战场拼杀的人。身穿一套笔挺的西装,整洁而一丝不苟,在他的左胸也悬挂着一块联盟的徽章,但与众不同的是,这块徽章是绚烂的红色。这样的颜色,是于联盟任职的中央行政官专属,也是在联盟中权力制高点的象征。而这个来者,青年也是再熟悉不过:“祁峦秘书长,您怎么来了?我没接到消息,没有好好迎接,还请您多见谅。”
他赶忙来到门前,右拳击胸行礼,恭敬地说道。“不必多礼,昨晚的战斗刚刚结束,想必你们也很疲惫了。”
不过,从祁峦这位秘书长的语气中,不但听不出任何不满,反倒是洋溢着对这个青年战士的器重:“最近这段时间,高文区的创世者行动越发异常,我们才不得已向兰斯洛特区申请让你和剑炽风巡监前来协助,真是辛苦你们了。”
“哈哈哈哈,看您说的,这本来就是我们游骑兵的任务嘛,哪有辛苦这一说!”
高剑鸣一边答复,一边将右拳向身侧一甩,以骑士礼作为回应。言谈间,流露出一个战士的豪放不羁。事实上,这个站在祁峦面前,仅仅只有二十五岁的青年,却已经官至联盟二级巡司,也是联盟目前的支柱战力之一。战场上,他已是一名经验丰富,胜绩累累的老兵。即便是刚刚经历过彻夜的鏖战,此时的他也仍然精神抖擞。“那么,可否讲一讲昨晚的战况。”
寒暄后,祁峦便切入了正题。“是,昨晚我们的行动大致取得了成功。由剑炽风巡监和北宫瞬前辈率领的搜查队前往了那栋位于灰色地带的荒废建筑,并突袭了其中的地下室。与情报内容相一致,成功俘获身为收割者的目标Y。我于目标东南方向800米处,拦截撤离的创世者部队,并将全员击杀。照时间算,剑炽风和北宫瞬前辈应该要准备审讯了。”
汇报至此,高剑鸣的目光却已黯淡些许:“但是,作为先遣的A2小队和A4小队,一共六人,在交战中不幸牺牲。”
“那真是太遗憾了,但也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
祁峦微微颔首,却缓步上前,轻拍高剑鸣的肩膀:“他们都是为了胜利而牺牲的英雄,这是一场战争,既然是战争就必然有牺牲,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他们是伟大的,他们的牺牲也换来了行动的成功,上级自然会给他们应有的抚恤。”
“谢谢您的理解。”
高剑鸣用力点了点头。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叩门声,两人望去时,只见门后站着一个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八岁左右,棕褐色波浪发披在两肩,一副小巧的眼镜使得她颇显文静,很容易让人升起怜爱之情。她也身着联盟的队服,只是上衣为浅绿色配以白色,下身一件米色的短裙下,一双修长美腿很是吸睛。胸前的联盟徽章,底色为棕,那是情报和参谋部门的象征,浅蓝的边框,意味着她的身份为第二等级的巡监。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她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后就向着一旁的祁秘书长微微鞠躬:“祁秘书长也在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怎么了,晴希?”
高剑鸣随即问道。“我是来向你汇报一下,对昨晚抓获的俘虏,审讯工作快要开始了。”
这个叫做李晴希的女孩,也正是昨晚向剑炽风提供目标坐标的人。“我想,接下来应该才是最关键的一步吧。”
祁峦看向高剑鸣,语气依旧平和:“不如你也去参与审讯吧,高巡司,以你的能力说不定能探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秘密。我也要去和中央汇报行动结果了。”
“还是祁秘书长懂我,那我就过去了。”
高剑鸣挠了挠头,便走向了李晴希。思虑片刻,祁峦又冲着高剑鸣的背影补了一句:“如果审讯有了什么结果,就直接向我汇报。”
“明白。”
在门口应答后,高剑鸣和李晴希又向着祁峦行了个礼,继而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只不过,此时的祁峦,却眉头微蹙,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祁秘书长,还是这么善解人意呢。说起来,虽然游骑兵部队有着诸多优先权,但这次也是多亏了祁秘书长,我们才能在这里享有极高的自由行动权呢。”
同行于长廊,李晴希先开口道。她的语气轻松,显然,他们绝不是上下级,或者是普通的朋友关系。“高文区的官员里面,果然还是祁秘书长最得民心啊。明明本来是省级的秘书长,现在又是高文区的中央行政官,基本上是一把手了,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提起祁峦,高剑鸣的语气似乎也很轻松:“比起蒋惟康区长,还真是愿意和这样的领导打交道啊。”
“话说回来,这次你占用我们约会的时间来高文区,打算怎么补偿我啊?”
晴希歪过头,眯着眼盯着高剑鸣。不过,换来的却是高剑鸣一记装装样子的脑瓜崩。“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啊。”
不过,看到晴希已经有几分“怨念”的眼神,高剑鸣也就改了口:“好啦,这次临时的任务也没办法嘛,回到兰斯洛特区好好陪陪你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虽然想尽力保持佯怒,但下一秒晴希就“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嗯,所以我们现在就去审讯室咯。”
“别急,那里有炽风和北宫前辈,暂时也没我们什么事。”
高剑鸣笑道。“啊?那我们去哪?”
面对晴希的疑问,高剑鸣的笑容突然隐去,声音也随之压低:“要找个机会,联系一下兰斯洛特区。我们这里的情况,也得向张总长和天崎他们通个气。”
审讯室外,剑炽风坐在一张长椅上,那条黑色的腰带就放在一旁。就结果来说,行动必然是成功的,但他神情低落,没有丝毫喜悦。这时,一罐咖啡被递到了他的面前,接着便传来了北宫瞬的声音:“拿着吧,我请你的。”
“谢谢前辈。”
待剑炽风接过咖啡后,北宫瞬便坐在了他的身边,打开了自己的易拉罐:“怎么,还没缓过来吗?”
“现在倒是好多了,只是有时候看到那样的场景,就控制不住自己。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17年,那个可怕的,被刻在我脑子里的场景我也忘不了。我好恨,恨那些恶魔,也恨当时弱小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然后我就只想着一件事,杀死所有的敌人,不计一切代价,甚至我都会想杀死我自己。”
沉默了片刻,剑炽风喃喃道:“我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骑士。”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咽下一口咖啡,北宫瞬说道:“你今年21岁,那场悲剧发生的时候你才只有4岁。你的父亲顾及你的安危,一直不同意你加入骑士联盟。但在2016年,在你的一再强求下终于正式加入骑士联盟,没有任何战斗基础的你,在三年的训练后,正式获得Kaixa骑士系统。又用了一年的时间升到了三级巡监,还被破格提拔为精英部队游骑兵的成员。从各个方面你都是天才,整个联盟可能也找不到第二个你。”
“可那有什么用?前辈们总说,不能控制自己的人永远不会强大,我应该就是这种人吧。”
剑炽风苦笑道。“话说得对,但这需要时间。其实,很多人加入骑士联盟的目的都是相似的,至亲至爱死在了侵略者的手上,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动力源了。”
北宫瞬摇了摇空了一半的咖啡罐:“你知道为什么,这里要叫高文区吗?”
“是用了亚瑟王传说里圆桌骑士的名字吧,中央战区兰斯洛特区也好,其他的附属战区也好,都是这样的。”
剑炽风答道。“没错,所以你必须要记住,在骑士的准则里,不只有英勇,还有牺牲。穿上骑士系统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光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了每一个需要你保护的人,不能为了自己的泄愤,复仇,而抛弃一切。很多时候我们必须牺牲自己,牺牲自己的欲望,情感,甚至是生命,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一边将空了的咖啡罐捏扁,北宫瞬看向剑炽风:“还不喝吗,我猜你过一会儿应该有事忙了。”
迟疑片刻,剑炽风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一饮而尽。“谢谢你,北宫前辈。”
剑炽风挤出一丝笑容,随后便重新注视着仍在封闭中的审讯室。眼前是一片的模糊,或许是长久以来习惯了黑暗的缘故,头顶的灯光让青年感觉格外刺眼。那团苍白的光斑不时出现在自己眼前,又不时消退,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光影交替间,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景象。青年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多久,也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事物。似乎只有这个昏昏沉沉的意识,独处于这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渐渐地,他感觉到那些伤口处的隐隐作痛,也就是借助这些痛觉,他才能感知到他的躯体。自己应该是在一把躺椅上,几条皮革绑带将自己束缚其上。椅身有些过于坚硬,所以并不是那么舒适,但他好像并不在意。意识在一点点恢复,青年已经能看到周遭的大概场景。狭窄的房间,没有太多装饰,墙面上都是清一色的苍白。自己原本的黑衣已经被换成了一身宽松的白色号服,几根软管分别从自己的胸口和胳膊的位置被固定,另一端被接到一旁的几台仪器上。自己的脸上被扣着一个氧气面罩,所以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同时传入青年耳朵的,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不知道是人声还是机器音:“收缩压103,舒张压77,正常……”“心跳76次每分钟,正常……”“脏器受损,但似乎有愈合迹象……”但是,这些话在青年的耳中,和噪声无异。随着意识一点点清晰,他大概回想起之前的事,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好像经历了几场战斗,然后被一个缠绕着金色光带的家伙打败,接着就在这里醒来……看起来,自己还没有死,但是之前呢,自己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无论青年怎么努力,那一场段的记忆都只是空白,怎样的发掘都只是徒劳。青年不再尝试,也不打算挣扎,只是倚靠在椅子上,用仍旧无神的双眼打量着周围的场景。在剑炽风和北宫瞬所在长廊的墙壁上,一盏LED灯从红色转变为绿色,与此同时,一扇电动门被移开,走出一位身着白色长褂的中年人,胸前的棕色徽章表明其为情报人员。“打扰了,寒督察,剑巡监。”
“您是?”
初次见面,剑炽风当然不识身份。“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块地方的安保主任,免贵姓贾。”
走到剑炽风面前,他主动伸出手:“剑巡监的事我早有耳闻,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泛泛之辈,不堪谬赞。”
剑炽风也上前握手道。“哦对了,这是那个俘虏的报告。”
寒暄后,贾主任将手中的打印纸递了过去。在得到北宫瞬颔首默许后,剑炽风将其接过,开始翻阅。报告主要涉及这个俘虏至今的身体状况基本信息,令他颇为意外的是,这人的身体上竟然留有数量惊人的伤疤,其中大多数都至少是四五年前的留下的。电击,刺穿,鞭裂,注射,外力击打……可以想见曾经的他近乎体无完肤。“居然能在这样的状态下活下来,还选择继续为那帮魔鬼卖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啊……”剑炽风皱了皱眉,继续往后翻阅,而剩下的内容就是关于他昨晚犯下的暴行的记载。那六名遇害的战斗员,或被袭要害一击毙命,或身披数创痛苦死去。看到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剑炽风不由得紧紧攥住纸张。“俘虏现在已经恢复了意识,预计半个小时以后就能达到可以审讯的状态。”
贾主任推了推眼镜。“哦?真是意外,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短短几个小时就能恢复成这样。确定他是个人类吗?”
北宫瞬问道。“这点可以确定,我们对他的身体进行过仔细的检查,排除其发生异变,或者是其他生命体伪装的可能性。”
贾主任回答道。“看样子,我们倒是抓了个有意思的家伙。”
北宫瞬沉声道。“确实,不这年头是个人花样都不少,更别说是那帮家伙,什么牛鬼蛇神没有?”
贾主任耸了耸肩。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剑炽风,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报告:“那个,等一下我希望可以加入审讯。”
“哦?”
贾主任好奇地看向了这个年轻人。“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也是我抓住的,所以无论如何我也想探一探他的底细。”
剑炽风认真地说道。“好啊,当然可以,就你们的身份来说这种小事肯定没问题,也不用太紧张。”
这时,贾主任露出爽朗的笑容。“那我就不参与了,正好也让你磨练一下自己。”
北宫瞬也拍了一下剑炽风的肩膀,后者先是一愣,随后便躬身道:“谢谢两位前辈。”
待剑炽风走进了那扇门,北宫瞬也坐会自己的位置,却看到了被剑炽风落下的Kaixa腰带。“年轻人啊,还是有点丢三落四的。”
北宫瞬笑道。“哦,那是剑巡监的骑士系统吧,我等下就派人送到他的居所,然后会告知他的。”
贾主任说完,就看向了剑炽风走进的房间。也就是在这时,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也就是在半个小时以后,炽风走进一间早已准备就绪的特制审讯室,透过一扇巨大的玻璃,可以看到在房间正中的一把椅子上,那个青年就坐在上面。他被从监护病房转移到了这里,看起来伤势已愈,但略显瘦削的脸颊上依然可见几处伤口,胳膊上也是有一根软管连接着吊瓶。他面无表情,神情似有些恍惚,这并不特别,很多被俘的创世者,尤其是收割者都会有这样的表现。在他的手腕处,两个金属套环将其固定在椅子的扶手上,不过,这样的束缚似乎有些多余,不只是因为伤势还是心无意愿,他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剑巡监。”
坐在审讯桌前的两人看到他进来,同时起身行礼。“嗯。”
剑炽风只是稍稍回应一下,就把目光聚焦在眼前的这个青年身上。即便上次交手还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剑炽风现在仍然有种隐隐的冲动。尤其是联想到那些战斗员临死前可怕的遭遇,和他现在近乎茫然的眼神激起强烈的刺激,剑炽风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这个家伙就地正法。但是很快,他的理智终究还是占据了大脑。“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做了一次深深的吐息,剑炽风问道。“身体状况暂且稳定了,但似乎比较虚弱。通过严格的身体检查,确认其为人类。男性,从外表判断,加之生理年龄的测试结果均显示在二十岁左右。并且,从这个来看,就是收割者没错了。毕竟,在创世者的阵营中,只有收割者才会招募人类。”
其中一人将一个证物袋拿出,里面放的是一个徽章,圆形的边框内,是两柄交叉的屠刀。看到这个徽章的一瞬间,剑炽风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这细微的反应却也被他刻意压下。“这是被缝在他的紧身战斗服上的。”
“审问有什么结论吗?”
剑炽风又问道。“没有,不管我们怎么问,问什么,他什么都不回答。”
另一人有些无奈地答道。“不回答?他还挺犟的。”
剑炽风的眉头一皱,语气轻蔑:“好,让我来试试他。”
于是,他便坐上了审讯台,将麦克风移动到自己嘴边。青年的视线盯着眼前的地面,四肢都被绑在椅子上,但从他放松的状态来看,他甚至都没有要脱身的意思。从他在这里醒来,一直到被转移到这间审讯室,他都保持着这副茫然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反抗。而且,因为空间相对密闭和狭小,只有面对被审讯者处有一面单面玻璃,这意味着审讯者可以看清受审者的一举一动,而受审者除了声音,对审讯人一无所知。这对于一般的被审讯者势必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但这次的家伙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只是一直盯着眼前的地板。这时,从安放在房间四周的扩音器中,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里面的人听好,不要做任何没有意义的反抗,这只会让你的处境变得更差。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考虑清楚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在我们弄清楚你的身份之前,我们会用目标Y来称呼你。”
剑炽风盯着眼前的这个青年,沉声道:“如果你的脑子已经不太好使,忘记了之前的事,我就来给你提个醒。你在距离这里五千米的一栋废弃建筑的地下室被发现,但你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凶残地杀害了六名战斗员。”
这时,剑炽风发现,青年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的手指也开始颤抖起来。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契机,剑炽风继续说道:“后来,你在战斗中重伤被俘,被带到了这里。不过你可以放心,你的安全暂时可以得到保障。而现在,你唯一的选择是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交待出来,给自己争取一点机会。别想着隐瞒什么,那对你没有好处,我们也早晚查得出来。那么,既然你是收割者的一员,告诉我,你的代号是什么?”
这时,青年却有了反应。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翕动,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被隐藏在周边的采声装置放大:“代号……我不知道……”青年语气平静,声音低沉,但声线嘶哑,看不出一丝说谎的征兆。“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谁给你下的命令?”
剑炽风加重了语气。“为什么会在那里……我,我不知道……”青年的声音开始变得不安,身体的颤抖也在加剧。“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剑炽风已经站起了身,朗声道。“我不想……但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青年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似乎想以手抱头,但审讯椅的束缚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只能让他勉强地蜷缩着身子。在北宫瞬等候的走廊上,有一块电子屏,可以显示审讯室里的一切情况,包括审讯者和受审者的状态,旁边的扩音器也可记录里面的每一句对话。审讯刚开始时,北宫瞬便将其打开,观察着每一个细节。这时,通道的门被开启,先后走入的,正是高剑鸣和晴希。“原来北宫前辈早已至此,我还真是失礼。”
看到北宫瞬时,高剑鸣笑道。“哪有什么失礼,别见外了剑鸣。”
北宫瞬也起身,来到高剑鸣面前,此时,跟在高剑鸣身后的晴希也微微躬身示意,北宫瞬也颔首回应。“你之前去哪了,好像来得有点晚啊。”
北宫瞬问道。“哦,刚刚和兰斯洛特区汇报了一下消息,还好吧,现在还不算晚。”
高剑鸣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每一名联盟的高级成员,这些电子设备都必然是经过改进的。以联盟内部自主开发的操作系统为基础,强化了信号,加强了保密性,支持多频道切换,甚至可以作为一个小型的万用设备和数据终端。“说到这个,昨天晚上的战斗辛苦了。”
北宫瞬说道。“只是拦截一些逃兵罢了,不足为提,而且,我应该能做得更快更好的。”
高剑鸣浅笑一声道。“哈,我就一直觉得,你和炽风那小子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是这么精益求精,也都是联盟不可多得的天才战士。”
这时,北宫瞬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哦,对了,说到炽风,他去哪了?”
这时,高剑鸣才意识到,自从战斗结束就没有见到这位副手。“这不是他抓住了那个目标Y嘛,现在他在审讯来着。”
北宫瞬说着,便瞥向了监视屏。此时,那个青年已经在颤抖,他的面容被遮住,无法通过显示屏看清。“让他来审讯?您还真是心大,就不怕出什么事吗?”
北宫瞬知道高剑鸣这是玩笑,所以也无意驳斥:“那可不一定,我看他之前处理得就挺好。”
就在这时,剑炽风突然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巨响同样能够传入那个青年的耳中,但他却好像完全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颤抖着,甚至连一点条件反射都不曾有。“别装蒜了,你以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逃过一劫吗?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也会调查清楚所有的真相,现在的你无疑是自掘坟墓!”
剑炽风突然暴起,厉声喝道,甚至把在场的另外两名战斗员吓得不轻。但是,那个青年却完全不为所动。“剑巡监,”一名审讯者轻声提醒道:“他的情况就是这样,不管问他什么,他都是这样的反应,您觉得他是不是装的?”
“这个不好说……”这时,剑炽风也有些为难:“对了,有没有进行DNA的提取和对比?”
“对比了,结果也应该快出了。高文区的数据是直接连接到联盟的云端计算机的,如果在联盟的数据库中有登记应该能查得出来。”
“行,然后找个机会给他做一次脑电波检测,看看他是真忘还是假忘。现在,先进去两个人把他控制一下,让他冷静冷静。”
剑炽风的提议得到了下属的认同:“明白。”
“还是有点着急啊。”
剑炽风“情绪失控”时,高剑鸣也为之一惊,随后他便笑道。“我可不这么认为,恐吓也是必要的审讯手段。你之前应该也能看出来,这个俘虏的心理防线有些瓦解了,这个时候试压往往会有奇效。”
北宫瞬轻松地说道。“啊,我知道,我是说,如果是我,我会再把战线拉长一点,多问一些,效果可能会更好一点。”
高剑鸣也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拨弄着手机。“不过,我想效果已经达到了。”
北宫瞬指了指屏幕:“剑炽风一共恐吓了两次,但这两次里目标完全没有惊慌的反应,甚至条件反射都没有一点,排除他是个傻子,那他应该说的是真话。”
“这么说,他真的失去了记忆?”
高剑鸣摸了摸下巴。“这一点,还是等脑电波测试的结果出来吧。”
“嗯。”
就在高剑鸣应答时,两名战斗员走进了审讯室,将青年的身体按倒在椅背上,试图让他冷静,也就在这时,高剑鸣才看清了那个人的容貌。但是,就在一瞬间,就仿佛一股强劲的电流贯穿了他的身体。如果不是在这里,他可能会发出惊呼。而眼下,高剑鸣瞳孔猛缩,嘴干张着,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手指僵硬了,那只手机应声坠地,但他却没有拾起的意思。“剑鸣,你怎么了?”
他身边的晴希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常,却在欲上前时被高剑鸣伸手拦下。一旁的北宫瞬也察觉了异样,虽然感到惊异,但却选择静观其变,故退后一步,不发一言。迈着颤巍巍的步伐,高剑鸣缓缓地走到了显示屏前,身陷震惊的状态,和先前完全判若两人。没错,即便只有三年前的记忆,他也绝对忘不了这个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记忆之门,悄然打开,数以万计的记忆片段,就如洪水一样涌出。七八年前,自己和他都还是训练兵,却是挚友。这个性格开朗,爱开玩笑的蓝瞳男孩,和自己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渐渐地,他已经来到了显示屏前,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其边缘。他还记得,当那个朋友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骑士系统时,所有人都为他欢呼:“以后也要多加油啊。”
“放心,我绝对不会落在你们后面的,我会成为最强的假面骑士,保护好这个世界!”
是啊,那时候就是这么快乐,这么简单。然而正因如此,当噩耗传来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和其他的朋友曾据理力争:“不可能!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不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请你们仔细调查一下!”
“这就是联盟官方的调查结果,我很遗憾,但这就是事实。现在联盟的决议是将这个人封杀,并秘密下达最高通缉令。而你们都是认识他的,劝你们不要做多余的事……”但是,上级的诰令,冷酷而威严,容不得自己有半点质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死未卜的朋友被联盟抛弃。那一天,无论曾经是多么坚强的战士,自己和他们,都忍不住垂下苦泪。恍惚间,三年过去了,高剑鸣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和他在这种地方重逢。“真的是你吗,你果然没有死对吗,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你都经历了什么事……”一时间,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但驱使着残余的理智,高剑鸣还是尽力地恢复着自己的情绪,毕竟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一般的人知道,虽说至此,自己的反应都已经被晴希和北宫瞬看在了眼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晴希有些惊恐地盯着高剑鸣,她怎会想到一向自信热血的他,竟然会变成这样。她还不时瞥向北宫瞬,希望寻求他的帮助,但后者却并未有所行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战斗员拿着几张纸走了进来,却为眼前的阵势所一惊:“北宫督察,这是怎么回事?”
“这你别问,有事吗?”
北宫瞬立刻打住了他的问题。“哦,这是关于那个俘虏的DNA对比报告,刚刚出来的结果。”
然而,听到这里,高剑鸣突然冲到了他的面前,几乎是粗暴地从他的手上扯下报告,急切地翻阅起来。“高巡司,您这是……”战斗员本想询问,但北宫瞬的一个眼神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能悻悻地退下。在整个过程中,高剑鸣的心都在怦怦直跳,他既希望自己猜对了这个人的身份,又希望自己猜错了。因为在联盟,那个名字早已是一个禁忌。倘若结果真的如此,等待他的将只有死路一条。不过,在报告的最后,俨然写着:“与当前档案中所有人类收割者身份不符,在联盟数据库中亦未发现匹配项”。似乎是高度紧张后的松懈,高剑鸣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两腿一软差点踉跄倒地,一种失落和慰藉交织的情感充斥心头。稍稍冷静后,他才意识到了原因:那个人,早就死了啊。可能以后,自己都不会再有这个朋友了。况且由于他身份的特殊性,联盟又急于抹除他的存在,既然已死,联盟自然会消除他的档案,查不到也是肯定的吧……“剑鸣,你还好吧……”在他身旁,晴希试探着问道。“不好意思,我,有点失态……”伸出手揉了揉双眼,高剑鸣沉声答道:“我,想进去看看审讯现场。”
“别逞强,现在的你真的没问题吗?”
北宫瞬问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可以控制住自己。”
随意地摆了摆手,高剑鸣便走向了审讯室。“晴希,你跟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
北宫瞬似乎始终保持着沉着,随即下达了指示。“好的我马上去。”
刚要跟去时,晴希看到了之前掉在地上的那个手机,将其拾起时,发现屏幕是一张合影,貌似是高剑鸣和他训练兵时的朋友。这张照片晴希看过几次,上面的大部分人自己也都认识。不过,现在没空考虑这个,她立刻跟着高剑鸣前往了审讯室。“这里没你事了,去吧。”
获北宫瞬命令,那个已经茫然无措的战斗员随即离开。于是,这里又只剩下了北宫瞬一人。“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是不让人省心啊。”
望着显示屏,北宫瞬的表情渐渐变得漠然。在一切按照自己的部署完成后,剑炽风也不再言语。确实,在刚在的讯问中,自己试探了两次,但对方的反应确实不像假装。“难道这个家伙真的是失忆的?”
然而,剑炽风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真的这么简单,谁来给那六名战斗员的死买单?不过,现在继续讯问恐怕也只是徒劳,那么在鉴定报告出具之前,恐怕进度就势必暂缓。这时,门被突然打开,而剑炽风看到来者,立刻就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子:“剑鸣前辈。”
这时一旁的审讯者也站起身,向来者鞠躬行礼。高剑鸣率先进入了审讯室,一路上,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不会让人看出端倪。而跟在他的身后,晴希也走进了房间。“剑鸣前辈,昨晚的战斗您应该也很辛苦,要不您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其实就年龄,高剑鸣比剑炽风大不了多少,但后者对前者的尊敬却不是一点半点。“我没事,你不是也经历了战斗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这个人吧。”
高剑鸣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剑炽风:“这是DNA报告,你可以看一下。”
“啧,居然没有匹配的吗?”
剑炽风不由得皱起了眉。“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呢,耐心点吧。”
一边说着,高剑鸣一边走到了那面单向玻璃前,端详起这个青年。当然,这一切对于玻璃后的青年来说都是不知情的。突然,高剑鸣直起身:“我想来问问他。”
“呃,剑鸣前辈,不是我打击你哈,我们刚才都问了他这么久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
从剑炽风的话,他似乎也接受了现状。然而,高剑鸣却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打算在这里问,我想进去,在他的面前问他。”
“什么?”
不只是剑炽风,另外两名审讯者也颇感惊讶。“这个,不太好吧,毕竟您是兰斯洛特区的督察,和一个俘虏这么近,有点……”其中一人提出了异议,却被高剑鸣驳回:“现在是考虑自己身份的时候吗?我们能够在他的身上打听出越多的消息,对联盟也就越有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打算试试。”
他的语气坚定,不容反驳。“好。”
这时,一旁的剑炽风最先表示了支持:“我认同剑鸣前辈,不过前辈,还请您多加小心。”
说完,他便向着两人挥了挥手。既然在场的督察和巡监都表了态,两人自然不好反驳,只能默默地退出了审讯室,而剑炽风跟在其后,也随之离开。再次调整了一下呼吸,高剑鸣随即走向通完羁押室的通道。片刻后,在黑衣青年的身旁,一扇门被“吱啦”一声拉开,高剑鸣的身影进入了这个房间。但是,青年只是用疲惫的目光向其一瞥,便再无其他反应。仿佛谁进谁出,对他都无所谓。但高剑鸣不一样,自从进入后,他的视线就始终停留在黑衣青年的身上。他缓缓地踱步到他的身前,微微蹲下身子。透过显示屏,终究还是比不上直视的冲击。但如果不是因为之前有机会平复心情,高剑鸣甚至会激动地将他解救下来。身材,相貌,一切都在和那个五年前的记忆渐渐重合。除了他的双瞳,似乎是在无尽的折磨下,现如今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神采。但是,当看到了那双眼睛时,高剑鸣却微微倒吸一口凉气。“纯黑色?”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人的瞳色分明是靛蓝,在这个国度中,这种颜色的瞳孔非常少见,这似乎预示了他身份的非比寻常。高剑鸣缓缓起身,他的眼中的情感非常复杂,以至于他还需要缓缓的几次呼吸才能控制住自己。良久,他才开口道:“你好。”
这绝对不是审讯战俘的声音,而更像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朋友。“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青年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对高剑鸣产生什么相应。“我知道,”高剑鸣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是来审问你的,也没有什么目的性。我只是想来和你聊聊,你也不用太紧张。”
青年没有回应,高剑鸣接着说道:“我姓高,名字叫剑鸣,是骑士联盟兰斯洛特区的二级巡司。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剑……鸣……”虽然声音很低,但剑鸣已经清楚地分辨出,青年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那么,能和我说说吗,你到现在,能够记得起来的经历。”
“我只记得,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醒来,然后……然后……”青年轻轻地说出这几个,就再也无法说下去。方才剑炽风告诉他的事,似乎让他有了心理阴影。“你还记得那条,被你使用过的腰带吧,你是知道使用方法吗?”
高剑鸣没有逼迫,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不,”青年沉声道:“我不知道,只是在看到那条腰带的时候,有种感觉就在让我去用它,再戴上它的时候,我记得我下意识地就把中间的东西转了下去,然后,一道光就亮了起来,我就发现自己穿上了一套装甲。”
一边听着青年的描述,高剑鸣一边也在回想,确实,这个人在战斗中使用的装甲,叫做莱欧骑兵系统。这可以被视为一种简易化和量产化的骑士系统,变身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将腰带正中的腰带扣按下即可完成着装。其被广泛配备于创世者的主要部队:掠食者中的特殊部队,而一些针对特定使用者的改造版也被配给了特殊部队收割者的部分成员。综上,青年的这一说法也有可信度。“那么,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呢?”
“我并不想杀了他们,”青年的头低了下去,“但是,在我穿上那套装甲的时候,就像是,就像是我的潜意识要做这些事情,我没办法控制住我自己……我不想杀了他们……”高剑鸣没有再继续发问,他的视线从青年的身上转移到了地板上。许久的沉默后,高剑鸣道:“那么,你愿意去寻找自己的过去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知道,我是谁。”
先是一怔,青年随后缓缓抬头道,他浑浊的双眼中似乎第一次有了些许精神。“好,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我也愿意相信你。”
高剑鸣俯身在青年身前蹲下:“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想知道你的身份,这是为了我和另一个朋友的约定。不过,你可能要暂时在这里等一等,只有在一切都平息之后,也许我才能给你这个机会……”在高剑鸣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青年的目光瞥在了他的背影上。离开房间的剑鸣来到走廊上,炽风和另外两个联盟同僚自然已经离开,而一直在等带着自己的,正是晴希。“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将手机递给高剑鸣,晴希嗔怨道。“对不起,我,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高剑鸣压低声音。“是不是,和你的那个朋友有关……”晴希突然想到,在高剑鸣手机上的那张合影里,其他的人现在基本都在身边,大家都是朋友,关系亲近,唯独一人例外。合影中,他曾就在高剑鸣的身旁,两人勾肩搭背,关系亲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蓝瞳的男生,自己却久久未见。或许,这就是一切的答案。“唉……”高剑鸣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我们先走吧,有机会,我再慢慢和你说。”
此时的联盟分部内,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却没有人意识到,就在支部之外,有一个青年,正拨弄着手上一台品红色的胶卷相机,端详着围墙内的联盟建筑物。“看样子,他们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好啊,在他们正式动手之前,就让我来探探这家伙的底细吧。”
夜幕渐渐降临,这天的黄昏,已经是乌云密布,因此天色比往日都更为暗沉,云层中隐隐传来的滚滚雷声,预示着一场骤雨即将降临。审讯室中,两名审讯者坐在桌前处理着文件,一边继续留意着那个青年的状况。羁押室内,青年依然坐在那张座位上。现在的他至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即便身体依然虚弱,但也依然被控制于此。他并未进食,或者说可能已经忘记了怎么进食。而维生则依靠着一种复合注射型营养液,讽刺的是,这本就是由收割者为加入其的人类成员开发的。一天的询问到头来也是无功而返,所有人都在思考着应该怎样打开突破口。却不曾料想,就在门外,已经有人虎视眈眈。门缝里,不知从何时飘进了一道黄色的烟雾。“嗯?什么味道?”
其中一人问道,“没闻过,不过好像,有点……”另一人话刚说到一半,就突然一头栽倒。“喂,你怎么……”另一人刚刚起身,一股强烈的睡意便侵袭了他的意识,强撑数秒后,他连发出讯号都来不及,随后便也倒在了桌上。这时,门忽然被打开,接着,一个身影进入,他在桌子上的东西里扫视一眼,接着,拿走了那个放着收割者圆形徽章的证物袋。这一切,全被玻璃隔离在外,青年不会察觉到。突然,束缚青年双臂的绑带突然“啪”的一声松开。青年刚刚意识到这一点时,他身旁的门突然被打开,门后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这时,一个金属物品从门后的黑暗里滚了出来,碰到了青年的椅子,然后就掉落在了地上。青年缓缓起身,即使身上的伤势已无大碍,但被束缚了这么久,他的动作依旧僵硬。下意识地,他从地上缓缓拾起那个圆形的物体,然而,当他看到了那两柄交叉在圆圈里的屠刀之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随即,他的身体猛然后倾,几乎是靠在了椅子上。接着,他的身体猛然前倾,左手抓着头发,像是痛苦地在挣扎着。那种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就像自己曾经在那个地下室里一样,那是一种极度的恐惧,引起求生的本能,对杀戮的渴望逐渐萌芽,占据了他的内心。他还有种感觉,这样的事好像早已体验了太多次,理应习以为常。过了一会儿,青年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不过,从他冷峻的神情来看,他现在的状态并不乐观。看着那扇被打开的门,他缓缓站起身,朝着那里走去。就在他没入门后的黑暗时,前面突然又有一扇没被人打开,门后的灯光很好分辨,仿佛就是一种指引。攥着那枚金属徽章,他又朝着那扇门走去。他不会注意到,就在自己的身后,贾主任的身影隐去在黑暗中。令他有些奇怪的是,整段路途中,他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顺着被铺设好的道路,很快,他来到了室外。此时,瓢泼大雨正倾盆而下,但是青年好似没有在意,直接踉跄着冲进雨中。就在雨水疯狂地扑打在他的身上时,淋湿的寒意却仿佛将他从梦中敲醒。青年的身体战栗了一下,随后就茫然地站在了原地。周围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光,只能借助不时亮起的闪电才能一窥其貌。暴雨中,青年近乎茫然失措,而在一旁,他绝不会发现,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突然将,一种莫名的惊恐让青年的双眼突然猛然一睁,原本扶着一旁墙面的手猛然一发力,自己的身体也朝着一侧倒去。这时,一道寒光突然从半空中闪过,落在了墙壁上。青年单膝跪倒在一旁,朝着自己原本的位置看去。虽然四周异常阴暗,有风雨交加,但还是能隐约察觉到,那里正站立着一个高大而怪异的身影。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这里。青年看到,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全身灰色的怪物,只不过,他身体的右半边是深灰色,仿若甲壳生物的外骨骼,左半边则是银灰色,仿若金属,而他的左臂,则是一只巨大的金属钳,锐利的钳尖已刺入墙面,留下周边一圈蛛网状的龟裂。“你是……”青年喘息着问道。“螃蟹奥菲以诺,奉命为收割者铲除失败者。”
螃蟹奥菲以诺身形一颤,便将金属钳拔出,喧闹的雨声间,易彬依稀可闻机械的嘲哳声:“鸮影,你已被联盟俘获,对创世者而言,你已经没用了,就在这里送你上路吧。”
“鸮影……”青年喘息着,沉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神情依旧茫然。突然间,螃蟹奥菲以诺突然冲到了青年面前,巨钳高举,照着青年迎头劈下,青年一个侧身,钳尖就落在了青年身前的一处积水中,激起积水约有一人之高,可见力度之猛。这时,螃蟹奥菲以诺将巨钳旋转,反手一挥,金属的寒光带着积水又迎向了青年的方向。青年已是来不及回避,却立刻把两手交叉在身前,挡住了螃蟹奥菲以诺的手腕,控制住了武器的下落。“哼”螃蟹奥菲以诺冷笑一声,右手向后一扬,随即左手出拳,一击打中青年的小腹。“呜哇。”
青年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但重心不稳,跌落在一处积水中,溅跃的水花,使他身上的白色号服沾遍污渍。“去死吧!”
螃蟹奥菲以诺挥舞着巨钳,朝着青年的方向劈去。青年来不及起身,只能朝后翻滚以躲避攻击。螃蟹奥菲以诺的攻击又一次落空,而这次,他再次上前,巨钳如同刺刀,直逼青年胸腔。青年几番躲避,方才稳住身形,而映入他眼帘的,则是对手毫不间断的猛攻。情急之下,他伸出双手,将那柄巨钳死死地握在擒住。而这时,一阵撕裂的剧痛让他不由得沉吟一声,鲜血从他的掌心滴落,混杂在雨水中再也无法分辨。青年这才发现,这柄巨钳的两侧,已被打磨得异常锐利,近乎一柄沉重的双刃砍刀,在自己将其握住的瞬间,双掌已是血肉模糊。青年的身体颤抖着,在疼痛和体力的巨大消耗下,显然他也坚持不了多久。这时,螃蟹奥菲以诺的左手猛地一甩,那柄巨钳脱离了青年的控制,从青年的面前一划而过。此时,青年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鲜红色的伤痕,血珠顺着巨钳划过的轨迹飞出。同时被甩出的,还有一个被劈成两半的圆形徽章。“呃啊”,巨大的力量让青年近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能踉跄着向后退去。“哦?看起来你收割者的标记帮你挡了刚刚的攻击啊,你还真是给收割者丢脸!不过,下一次你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时,螃蟹奥菲以诺快步向前,一脚重踢在青年的胸口。青年牙关紧咬,瞳仁骤缩,待他张口时,一股鲜血随即溅出。这时,螃蟹奥菲以诺抬起的左手上,巨钳快速旋动着,朝着青年横劈过去。但他岂料,即便身负重创,青年依然拼死抬起手臂,挡住了他的手腕,那只巨钳就被挡在青年的头顶,扬起的阵风不断拨弄着青年杂乱而污浊的头发。即便双掌的伤势惨不忍睹,周身也是遍体鳞伤,但突然间,青年双臂一同发力,硬生生地将螃蟹奥菲以诺的巨钳推开。然而攻击并没有结束,仅仅后撤一步,螃蟹奥菲以诺再次举起武器,径直向青年劈去。这一次,青年已经来不及躲避,却固执地上前一步,双手在头顶交叉,拦下螃蟹奥菲以诺的手腕。但因为掌心的伤口无法握拳,难以蓄力,承受这一击的冲击后,青年已经是跪倒在地。“都这样了居然还在垂死挣扎。”
螃蟹奥菲以诺冷笑一声道,随即,那柄巨钳被立刻移开,但与此同时,一把揪住青年的衣领,硬是将他提起。没等青年有所反应,螃蟹奥菲以诺就以膝盖重击他的腹部。这一下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加用力,骤然剧痛使得青年一阵痉挛,不由得蜷缩起身体,而这时,螃蟹奥菲以诺将青年重重地向地上砸去,一阵雷鸣霎时响起,吞没了青年坠地时的声响,只见积水四溅,青年匍匐在地,再也无力起身,血水从伤口流出,和雨水混合成一片血污。而这时,螃蟹奥菲以诺 走上前,用力地踩在了青年的背上。“游戏结束了。”
螃蟹奥菲以诺冷冷的说道,随后,直指青年的脊背,那柄巨钳被再次抬起。一声惊雷突然从他的身后炸响,但在闪电的亮光中,螃蟹奥菲以诺似乎感觉到身后有异样。他猛然回过头,却惊讶地发现,本应空无一人的身后,竟悄无声息地矗立着一个身影,手执一柄长剑,岿然不动。这时,一道电光如游龙般撕裂暮空,也照亮了他身上品红色的装甲。“你是谁?”
螃蟹奥菲以诺停下了攻击,睨目质问,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品红色的骑士冷哼一声,随即纵身跃起,吐息间已至对手身前,下落时分,一脚重击在他的胸口,突袭之下使得他连连后退,也使得品红骑士来到青年身边。然而,面对身负重创却仍挣扎起身的青年,他却没有丝毫怜悯,而是抬脚将他踢开,青年的身体重重撞在一旁的墙面,继而瘫软了下去。“还以为他们挖空心思抓来的会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没想到居然这么弱不禁风。”
品红骑士眄视一眼,随即便剑指对手:“现在轮到你了,想好要怎么死了吗?”
“碍事的家伙,这是你自找的!”
螃蟹奥菲以诺将巨钳甩动,其上附着的雨滴和血水纷扬洒落,汇入滂沱的骤雨中,不辨踪迹。猛然间,螃蟹奥菲以诺扬起巨钳,向着对手冲去,然而,品红骑士却只是立在远处,纹丝不动,待到螃蟹奥菲以诺的巨钳迎面劈落时,他突然扬起手中长剑,剑尖向下,斜挡于身前。锐利的钳刃落在剑腊,却在雨水的冲刷下骤然滑落。此时,品红骑士剑锋一转,借势挑开巨钳,一步抢先,顺势旋斩,但见一道新月白影在两人面前乍现,那便是剑刃所过之处留下的残象,继而,一阵火花从螃蟹奥菲以诺的胸甲上暴起,却又被雨水浇灭。螃蟹奥菲以诺经此重击,只得踉跄后撤,勉强定身时,两人已距数米之隔。借着天雷闪烁的瞬时,只见他银灰的护甲上已有一道醒目的创口。“对你们奥菲以诺来说,死亡的威慑力应该不那么大吧。”
品红骑士将剑刃从掌心擦过,似乎是想拭去上面的污渍:“毕竟都死过一次了,一般人可没这待遇。”
“你!”
似乎是被对手挑衅的语气所激怒,螃蟹奥菲以诺的语气都开始颤抖,继而又冲了过去,巨钳举起,这次是迎面刺向品红骑士的面门。此时,品红骑士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挥动,弹指间竟不偏不倚地挥击在那柄巨钳上,看似力度绵薄,却将巨钳向一旁震开,螃蟹奥菲以诺迅猛的攻势骤然间化为乌有。继而,品红骑士将长剑高举过头顶,全力劈落,伴随一阵噍杀之音,螃蟹奥菲以诺便在火光中轰然倒地。还未等其起身,品红骑士快步上前,手中长剑刺出,却在即将封喉之时止住。“像你这样的家伙,我见得太多了。”
品红骑士的口吻,轻薄而挑衅:“弱小又狂妄,就算是把身体换成机械也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随着几声沉重的喘息,螃蟹奥菲以诺却再一次扬起巨钳,将长剑挑开,继而迅速起身,向着后撤回避的品红骑士连连挥击。“哦?开始垂死挣扎了?”
品红骑士回应着,语气却不夹杂一丝怯意,面对对手纷繁的快攻,他也挥剑回击,那柄巨钳每次即将击中目标时,长剑总是精准地将其格挡。霎时金鸣大作,甚至盖过了雨声,两人攻击之快,余波甚至震碎了周围的雨滴,使得两人的位置笼罩了一层水雾。混战中,螃蟹奥菲以诺抬起巨钳,再一次向着品红骑士的面门刺去,却不料,品红骑士只是侧身规避,那柄闪着寒光的巨钳便从他的面罩前刺过,却终究没能伤他分毫。此时,那柄长剑却悄然镀上了一层灼目的青光,幻光一闪,只见那柄长剑自下而上纵斩,剑锷所过之处,螃蟹奥菲以诺的巨钳自手腕处应声而断,轰然坠地。没有给对手丝毫惊愕的时机,品红骑士抢身迎去,长剑在他手中回旋一圈,继而猛地刺中对手胸腔,四溅的火花中,螃蟹奥菲以诺击退之时,身形一颤,便单膝跪地。“你现在连武器都没有了,还想抵抗吗?”
品红骑士将长剑一振,似是要抖落剑身上沾染的残渣,继而剑锋直指已经穷途末路的对手。“你……到底要干什么!”
此时,螃蟹奥菲以诺的话已经夹杂着沉重的喘息。“我并不想干什么,只是刚好路过罢了。只能说你的运气不太好,刚好被我撞上了。”
品红骑士语气平静,却无端显露出几分杀气,引得螃蟹奥菲以诺竟有几分战栗:“这家伙……”螃蟹奥菲以诺的语气,已有了几分咬牙切齿。而在他左边机械臂的断面处,几团电火花不时迸溅而出。“看起来,这个家伙是处理不了了。但是,只要能够完成任务!”
这时,螃蟹奥菲以诺突然起身,向着一旁仍旧不省人事的青年冲去。虽然因为负伤,他的步伐仍旧有些踉跄,但也只需片刻,螃蟹奥菲以诺便能取走他的性命。“更换目标了吗?是个好主意,但你做得到吗?”
不过,即便是洞察了对手的计划,品红骑士的语气却仍然平和得让人胆寒,他甚至没有上前制止,而只是将长剑刺入地面,似乎是打算任由螃蟹奥菲以诺虐杀那个青年。然而几乎是在刹那间,螃蟹奥菲以诺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死死攥住,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然后他连呼吸都难以为继,不要说上前完成杀戮,即便是向前迈出一步都成了奢望,那一股莫名而庞大的威压,排山倒海而来,它如同深陷漩涡,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恐惧吞噬自己仅存的绵薄战意。“这是,黯星权能!你,难道是!”
当他颤抖着转过头去时,却发现品红骑士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下一瞬,那柄长剑便刺入了自己的身体。“对了,你之前问过我是谁对吧。”
在螃蟹奥菲以诺所有的感官逐渐丧失前,这是他听清楚的最后一句话:“一个路过的,假面骑士。”
紧接着,长剑被骤然抽出,那只螃蟹奥菲以诺也挣扎着跪倒在地,一团青色的火焰从创口处燃起,随即便覆盖了他的身躯。片刻之后,他便化为了一团白灰,混杂于雨水中,不辨踪迹。与此同时,青年渐渐恢复了意识,当他挣扎着睁开眼时,却看到那个骑士缓缓直起身,从自己腰带的正中抽出了一张卡片,随后,他身上的装甲化作虚影一般一层层散去。“你,是谁?”
青年用虚弱的声音问道。而这时,那人听到了问话,随后便朝着青年走来:“真是的,别让人老是重复同一个问题啊。”
他的语气和刚才战斗时一样,平静而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高傲。不多时,他便来到了青年的面前,但让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施以援手,而是一脚踢在了他的头上。本就处于重伤,青年便被一击踢倒,倒在了一处污水潭中。此时,那人再次上前,一脚踩在了他的手背上,将青年掌心的伤口压紧污水中。“啊!”
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青年发出已经嘶哑的低吟,却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这时,那人将脚抬起,将青年踢开,待青年仰面躺倒时,那人揪着他肮脏不堪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拽起。而此时,除了之前在搏斗中的负伤,青年的面颊,那道划伤也还在淌着血。“真让人费解,你这样弱小的家伙是怎么能进收割者的?现在看起来,联盟肯定容不下你,收割者又想费尽心思除掉你,现在的你,真是一条可悲的丧家之犬啊。”
那人语气轻松。“不,不是……为什么,你们都……”青年气若游丝,已经无力继续说下去。这时,那人却把青年一把推开,在撞到了一面墙壁后,青年随即瘫软了下去。“事先声明,我可不是联盟的人,所以你也不需要对我报什么期望。我救你只是当时对你有点兴趣,但你也太让我失望了,你可以试着求我一下,让我把你的命留得久一些。”
说到这里,那人再次睨视那个青年:“但现在的你,应该也没力气说话了吧。”
那人随意的语气,入耳时已渐渐变得模糊。在瓢泼的大雨中,这个遍体鳞伤的青年,双眼正一点点淡退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