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诚看着她握在手中的正是自己曾用来杀黄鳝的刀，在一边听得惊心动魄——前身为独烛，而独烛九首？有九相？要怎样理解？很灰涩难懂啊。
红簪手中指向九缨仙子的刀一直未曾放下：“你或你们当中，定然有人背叛主珺，为度德君做了内应。或一或二或三……乃至全体九者都可能是共谋。你说除了九、缨、九缨、缨九，余者九寒、寒九等皆未曾堕入此间，此事亦难以查究，也或许他们只是借此隐遁，焉知这般作为不是尔等的脱罪之法？是故他们更有嫌疑。当然，你们四者亦难脱嫌疑，焉不知你们是否故意堕入这穷僻荒凉的人间之地，便正是为逃避主珺缉捕。”
她略一沉吟，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直指的小刀，似乎感觉这样做毫无意义：“我本不欲现身，只是为免你负伤而战，伤重而亡，至少，在查明真相前，你不能死。”
九缨仙子站在院子里，默然无语，苍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一如她要说的语言那般苍白，所以不如不说。
柳诚从廊下走了出来，挥手让崔丙把大门关上，才对红簪道：“仙子方才可是自胡二家中而来？”
红簪听到“仙子”二字，唇角便隐约露出些讥讽，说道：“红簪不过一侍从童子，何能当得起仙子二字。若是小郎君询问的是桓弨，方才红簪确实正在审问桓弨，以确认大应山中的叛逆，可惜一无所获。小郎君若要责罚，红簪无话可说。”
柳诚无所谓地道：“小子于此方世界也不过只是一过客，自顾不暇，只图笑看风云，更何况仙子口中遥不可及的夜毗荼界摩罗多天？”
九缨仙子犹豫了片刻，才终于问道：“红簪，主珺如何了？”
红簪听她这样一问，唇角的讥讽便更明显了：“你不知道？对啊，内八侍从……当时只得你不在主珺跟前啊。”
九缨仙子说道：“主珺吩咐我到后堂先圣殿……”
红簪板着个脸又道：“主珺敲破了百纳钟，大应山上乃至八荒之地都应无一物得以倖存。”
九缨仙子被吓得呆了：“主珺性情刚烈，但那是兆万生灵……”
“还有大应山的兆万世基业，”红簪腥红的双眼阴冷地看着她说道，“你或你们，必定有人要为此负责。”
九缨仙子一瞬间泪如泉涌道：“不是我……”
红簪注视着她，冷笑道：“你是……缨？当然不是你，你这么软弱的性子，此事肯定不会是你做主导，你最多也不过是被拖下水的。”
九缨仙子痛哭流涕：“不是我们……”
她抬起头，注视着红簪，脸上泪痕犹在，眼神却已经变得镇定，说道：“为什么一定就是我们？难道就不能是你们？此事犹自没有定论，你就先自下了结论？这难道就不是你做贼心虚？”
“缨九？果然牙尖嘴利。”红簪不怒反笑，“你就是用这张利嘴说服她们的吧？”
九缨仙子看着她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怒气，只问道：“大变之后，主珺何在？”
红簪被问得一窒，旋即冷冷地说道：“与你何干？”
九缨仙子盯着她，足有移时，才说道：“主珺破钟时，你……你们几人可有在旁随侍？”
红簪一愣，马上就恼怒道：“百纳钟乃大应山镇山圣器，破钟之法岂能容我等旁观？”
九缨仙子便“呵呵”地笑起来，道：“所以，主珺破钟之时，也不是只有我……我们没有在主珺跟前，不过是没有和你们在一起罢了。主珺于我们别有嘱咐，就让你们……你妒火中烧，谣诼诬谤萋斐成锦。主珺此时犹自生死……下落不明，你就这样急着打压同侪矜名嫉能。”
柳诚在一旁仿佛看了一出好莱坞大片，心中被一万头羊驼蹂躏而过。这个九缨仙子居然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而且她的身体里居然有九个人格！而眼前这个缨九，只三言两语，便能颠倒乾坤。怎只一个明白通畅决断有力可以形容！
红簪冷笑道：“果然牙尖嘴利……”
柳诚不想理会这些事情，便开口问道：“小子在想，两位仙子堕入此间，可会是因破钟打开了空间仙路？”
九缨和红簪同时望向他，九缨思索着点头道：“先生所言……主珺曾偶与妾身有过片言只语，说百纳钟乃百纳补破之意，是先祖圣贤用无尽时使无穷力，将……广度和深度……具现……缝合所得。只是因时光久远，后人多有遗忘，不得其义。”
广度……是空间。
深度……是时间？
具现……是质化。
缝合……是封装……应该还要包括压缩吧……
卧槽！卧槽！！卧槽！！！
这样说法没错吧？
所以，这百纳钟是枚时空炸弹？！
这东西不只能造成物理伤害、化学伤害，还能造出空间漩涡、时间乱流！
自己应该就是这枚时空炸弹的受害者吧……不，不光是自己，就连这个世界都是受害者——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世界受害——当然是有的。
柳诚脑袋里仿佛有一枚炮弹炸开了，脑子一片白茫茫的，但是眼前漆黑一片，耳朵里只得嗡嗡直响，后脑勺的创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脑袋直往下磕了下去。
一瞬间，方才的心狠手辣、杀伐果断、宁折不弯便全都化作了一股深深的无奈。这股无形的巨大的使人绝望的洪流在他身上缓慢地碾压过去。
院子里的几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阵惊呼，抢上前去要扶住他。
“哥哥！”
“先生！”
“小柳！”
靠他最近的崔丙眼捷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额头，让他缓慢地躺倒在地上。柳眉儿在他身旁跪倒，将他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柳诚仰望着天空，身下院子里铺彻着的青砖，仿佛渗透了苍白的月光，冰凉冰凉的。
这应该是最接近因果率的武器了吧？
柳诚想着。
好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