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十三年。

战火纷飞，与胥国打了近整整一年的仗。

拒北城外，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红的苍穹之下时不时掠过秃鹫，叼起残肢便振翅远去。

拒北城内，有一身披墨铠，腰间配有利刃的魁梧将军从城南巡视到城北，直到站在了满目疮痍的城墙之上，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大地，面露凝重。

“明日只要再次守住这座城，胥国也该退兵了吧。”

将军站在城墙之上怔怔出神。

一路从帝都走来，生灵涂炭，饿殍遍野，靠卖儿卖女苟且偷生的不再少数，更有饿急了，吃那所谓的观音土活活涨死。

堪称人间炼狱。

“将军，城内还能参战的还有一千二百余人，都已在城北老街候着，等将军您下指令。”

一个身披破碎甲胃的少年拎着一杆没了红缨的长枪跑到魁梧将军身旁说道。

魁梧将军回过神，抬起布满细小裂缝伤痕的宽厚手掌拍了拍少年的瘦弱的肩膀，转身下了城墙。

魁梧将军带着少年来到城北老街，走到一处土垛之上，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头耸动，层次不齐。

“那个小子，就是你，过来！”

魁梧将军指着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

在嘈杂的队伍里，韩安啃着手中干冷的馒头，感觉到有人在喊着自己，疑惑的望向土垛上的将军。

确认了后，便从乌压压的人群中挤出，来到魁梧将军身前。

“小子，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将军蹲下身子，看着少年明亮的双眸问道。

少年盯着将军的脸沙哑道：“拒北城，来当兵的。”

将军顿住了，“这里是战场，不怕死在这里？”

韩安看了眼手中的馒头，抬头回道：“我已经来这里一个月了，大小战事也打了六七场了，但还是会怕，不过战死比饿死来的好。”

将军赞赏道：“好小子！从现在开始，你就跟在我的身边，替我拿刀！”

傍晚，魁梧将军带着韩安来到城墙头上，看着城外胥国连绵的军营灯火通明。

将军沉声道：“小子，明日胥国就会发起最后一波攻势，你怕不怕！”

韩安面无表情回道：“怕。”

闻言，将军哈哈大笑道：“小小年纪却有着远超乎常人的冷静沉着，难怪能一直活到现在，小子！倘若你能够在明日活下来，本将便认你做义子！”

韩安看了眼魁梧的将军，点了点头。

次日卯时，胥国发起了最后一波攻势。

申时三刻，太阳即将落山才鸣金收兵。

夕阳将整座拒北城照映的血红。

一只枯瘦的小手从一具尸首分离的遗骸侧面伸出。

韩安将尸体从身上挪开后，大喘了几口气后，开始奔走在城墙头上。

“将军，将军！”

瘦弱的孩子摇摇晃晃的行走在尸山血海之中，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城头。

“别嚎了，本将在这。”

魁梧将军只剩下一只手臂握着那把刀，背靠着城头不让自己倒下，无力的回道。

“你的手...”

韩安见将军那空荡荡的右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跌跌撞撞的走上前，想要替他止一下血。

还未走近，失了一臂的将军终是没有力气靠在城头，跌坐在地上，咳出了好几口血。

“韩安！”

“在！”

韩安下意识得回道，看向口中不断渗出鲜血的将军。

“过来，咳咳。”

将军的生机不断流逝，他抓住韩安的小手虚弱的道：“本将可能不能收你做义子了，那便还你一份机缘，能不能把握住还得看你自己。”

“咳咳....拿着这枚玉佩一直往北走...去......小秋山找白云道观....的张离...张道长....”

将军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拿出一枚满是鲜血的玉佩。

“你先别说话了，坚持住！”

韩安从边上的尸体上割下一块布，想要替将军包扎伤口。

将军忽然涌出一份气力，巨大的手掌牢牢的握住韩安的手臂。

“韩安.....一定要.....活下去！”

将军在说完这句话后，双眼开始失去焦距，那沾满鲜血的左手也无力的垂下。

将军死了。

“将军！”

韩安此时的声音显得这般悲凉。

待他拿起将军的长刀和玉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环视整片城墙，哪里还有活人。

韩安吃力的把将军的尸体拖下城墙，在墙角处挖了个坑，草草掩埋了后，在小坟上立了块无字木碑。

他不知道将军叫什么，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随后少年从众多尸体中扒下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一把匕首，一面护心镜，还有一件宽厚的衣服。

本不大的护心镜被韩安放入怀中却足以将他整个胸膛笼罩，匕首便被韩安插在军靴的缝隙中，最后套上那件宽厚的衣物。

韩安不知道将军说的小秋山在哪，只知道要一直往北走。

太阳落山后。

少年手握长刀，怀中护心镜下有一枚带血玉佩，韩安跨过碎裂的城门，走出拒北城，朝着东北方向遥遥望去。

望着胥国那一片狼藉的军营低喃道：

“将军，胥国，真的退兵了。”

伫立许久。

在皓月初升时，韩安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拒北城的方向。

谁能想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能在多场战役中存活下来，就在这拒北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