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深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纵使脸上有污渍,可那双眼睛,仍旧如同黑夜中的星光一样,璀璨夺目。
他的手伸过来,指甲很深,里面还有黑黑的脏东西。
医生护士清创时,做了消毒处理,但他的手上还是有污渍。
垂眸看着那只手,穆心怡迟迟都没有反应过来。
“阿黎吹吹,云深好疼。”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抓着走廊扶手的手也越来越紧。
那张脸很脏,可仍旧能看出来,他的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陆淮南站在一旁举着输液瓶,那双眼也越来越沉,终于忍无可忍,将穆心怡往怀中一搂:“傅云深,别以为你现在只有几岁的心智,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占我女人的便宜,你最好是……”
话未说完,傅云深终究没忍住,人顿时跌在了地上。
傅云深吓了一跳,将输液瓶递给穆心怡:“你先自己撑着。”
毕竟事关傅云深的性命,他纵然再疼她,也要知道孰轻孰重。
他弯腰,将傅云深抱起来,又对护士吼:“快去叫医生过来。”
护士吓白了脸色,赶忙去喊医生了。
又折腾了一阵,傅云深才重新输上液体。
确定傅云深没事之后,陆淮南才去病房看穆心怡。
她已经躺着在休息了,就是脸上很明显有担忧。
推病房门进去之后,穆心怡忙坐起来问:“小叔,傅先生怎么样了?”
陆淮南坐在病床边说:“听护士说了,他是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的,一醒来就出来了,医生护士拦他,怎么拦,都拦不住,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他很担忧你。”
穆心怡惶惶不安,沉声说:“他担心的不是我,是夜黎。”
陆淮南握紧她的手说:“现在已经没事了,但人昏迷着,要是再醒来,肯定还会再找你。”
穆心怡忽略了他手心传来的灼烧感,许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
陆淮南面上有明显的纠结:“你是我妻子,我并不想为难你。”
穆心怡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你希望我过去陪他?”
陆淮南沉默,并没有说话。
他不接话,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穆心怡将自己的手无声无息的抽回来,她温言细语说:“放心吧,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她的手一抽走,陆淮南也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他拧眉说:“可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穆心怡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说:“小叔,他是你朋友,现在他出事了,只要能帮到他,我想,你应该会义不容辞的。”
“道理上是这样,可我不希望牺牲的那个人是你。”陆淮南目光深深的凝在她脸上。
穆心怡淡笑反问:“那你说,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她这样一问,陆淮南就沉默了。
“既然这样,何必为难,更何况,我只是去陪着他而已,这也不算什么牺牲,要比起他救我一命,我做的这些,太轻于鸿毛了。”她难得的这样耐心,对他说了这么多话。
陆淮南人有一些恍惚,可还是无法反驳她,最终只能同意。
液体输完,在傅云深醒来之前,陆淮南陪着穆心怡去了他的病房。
刚坐了一会儿,傅云深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来,下意识就要拔针,穆心怡的手按住他的手:“傅先生,不能这样。”
她声音低沉,语气坚定。
傅云深看到她,黝黑明亮的眸子中噙出笑:“阿黎……”
他新换的病号服上,满身都是血。
穆心怡冲他笑,将他的手放在了被子中:“你好好输液休息,我就陪着你。”
拿捏小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哄着。
这一招,傅云深很是受用,仅仅是她的一句话,他就安静了下来。
见他这样乖,穆心怡不由问:“伤口疼不疼?”
傅云深看着她的眼睛,想撒谎说不疼,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坦坦荡荡承认了:“疼。”
陆淮南站在病房外面,他的存在,只会让傅云深生出警惕。
这样,并不利于他痊愈。
他沉默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中,他的五官逐渐模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表情,大抵是难过的。
病房里,穆心怡笑问:“我给你吹吹?”
傅云深赶忙将被子下的伸出来:“阿黎吹。”
穆心怡对着他受伤的地方轻轻的呼气。
忽然,傅云深猛地握住她的手:“阿黎,你……受伤了?”
他黝黑的眼睛渗出冷光,看得穆心怡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没……没事。”她淡然说着。
傅云深明显不放心,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呼气。
穆心怡很不适应,想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可怕傅云深生气,只能由着他呼气。
“阿黎,还疼吗?”傅云深抬眸看她,黝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柏城的夜色。
穆心怡冲他笑:“不疼了。”
傅云深躺好,脸上苍白,毫无血色。
穆心怡看他,这才发觉,他身上的伤口又在渗血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下来:“傅先生,你要好好休息。”
傅云深盯着她的眼睛,眨了眨说:“嗯,云深听阿黎的。”
穆心怡看着他:“那乖乖睡觉。”
傅云深却没闭,认真问:“醒来还能看到你吗?”
穆心怡鼻头一酸,现在的傅云深,他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像极了她小时候。
母亲在妹妹回来之后,对她更是不闻不问。
她哽咽着,并未回答他的话,相反问:“为什么要躲起来?”
“那些人打我,追我,我怕,我怕见不到阿黎,更怕她会担心我,所以我不能被抓住,我要躲起来,要藏起来,要去找她,不能让她担心。”傅云深说着,眼里蕴着一汪深沉。
穆心怡鼻头一酸,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的安抚说:“你要照顾好自己,阿黎不会有事的。”
傅云深垂眸看一眼自己被她握住的手,他的手很脏,她的手白皙干净。
两只手放在一起,明显的格格不入。
他纵使心智只有孩童那样大,却也明白,他不想弄脏她,更不想染指了她。
他沉默收回自己的手:“云深脏,阿黎别碰。”
穆心怡眼泪滚出来:“你不脏。”
傅云深见她哭,伸手想要替她抹眼泪,可伸出去的手,紧跟着又收了回来。
“阿黎不哭,不乖了。”他温柔哄着,声音沙哑暗沉。
门外,陆淮南将屋子里的声音听了个真真切切,他觉得心口好刺痛,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这时,徐毅过来问:“三爷,时琛要怎么处理?”
陆淮南瞥一眼徐毅,又回头看一眼病房门,偌久,他用手指捻灭还没熄灭的烟:“云深还活着,说不定还会有神智再醒来的那一天,时琛还不能死,得留给云深来处理。”
徐毅自然不敢反驳,同意了:“好,那我去处理。”
“嗯。”陆淮南只回了一声。
等徐毅离开,他才烦躁的去了医生办公室。
“陆先生。”见是他,主治医生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恭敬。
陆淮南走过去,坐在他刚刚坐的位置上,双脚抬起来放在桌子上,手撑在脑后,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
“说吧,傅云深的病要怎么治疗?”他兴致缺缺的问。
主治医生见他这样,根本不敢左右什么,只是沉声解释说:“傅先生的外伤好说,可失忆这件事,恐怕也只能药物辅助治疗,要最好的办法,还是得他在意的人陪他,只有这样,他的记忆才能慢慢找回来,才有可能慢慢恢复痊愈。”
陆淮南猛地收下腿,又蹭地一下站起身:“除了这个,别无他法?”
主治医生摇头,陆淮南瞥一眼他,低声骂了句:“废物。”
说来说去,还要穆心怡陪他更久?
为朋友两肋插刀,去他娘的,都是屁话。
那是他的女人,谁都休想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