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山这就又牵扯出来一桩旧事。

当年云念并不是突然发病，而是吃了毒药。

只是这件事顾轩知一直没告诉云青山，也没让太医宣扬出去。

再加上当时云青山在前线，云阳王府的老太君又去了庙里，凤初云将云念送到皇宫给云瑶照看，自己也去边境帮着云青山。

直到云念受伤三日后，他们才把云念给接了回去。

当时毒已经被解，体内检查不出来，症状却已经有了。

顾轩知并不是有意隐瞒，而是若让云青山知道在京城有人敢毒害他的女儿，他怕是战场都不会管，要回来报仇。

他见过云青山对云念有多宝贝，便只对外宣称是发烧生病，神志不清也是因为发烧痉挛导致的。

之后，他就再没机会提起这件事。

顾轩知也曾试图找出背后凶手，但因云家人也没追究，时间长了，他也就默默放弃了这件事。

说白了，他压根就没花心思去找。

云阳王府如日中天，但人丁稀少，家族并不复杂，再加上凤初云也只是江湖中人，府中又没有姨娘宠妾，放眼整个京城，想对云家下手的人屈指可数。

但凡他用心去找，不可能找不出来。

可是他那时候太忙了，等后来又觉得事情过去太久……

这么多年来，他总有理由。

甚至事到如今，如果不是云青山提起来，他怕是自己都忘了其中还有这回事。

长久的沉默后，顾轩知干巴巴地解释，“朕当年也有调查，只是对方实在是太狡猾，没能查到。”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他没查到但云阳王府查到了，说起来也是因为云念没人照顾，才让她遭受这些。

这些年他们不声张，是怕云瑶知道这件事后伤心自责。

云念出事那日，她被太后宣到宫里跪着，只因为那日摘了御花园一朵玉兰花。

怕云瑶伤心，小小年纪的云念就跑到御膳房，想给云瑶拿点好吃的，她是拿到了，但给她东西的人见不得她姑姑整日在后宫的风光，在里面下了药。

云念等了许久没等到云瑶，忍不住吃了几口，却……

那下药的人如今已经死了，早就被云青山悄无声息处理掉，连带着她的家族，也已经在后宫消失多年。

他知道顾轩知的难处，理解他的繁忙，再加上云瑶还在后宫，于是只能责怪自己，若是当初不掺和这些事情，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后来这些年，他与凤初云对云念百般迁就，就算她是把天捅了个窟窿，他也要补上，是因为他心知自己对不起这女儿。

可是他又时常想，自己对得起云家的谁？

母亲如今一把年纪还要为他们操心。

大哥明明满腹经纶，但不想形成云家一文一武在朝堂的局面，于是默默只做个浑水摸鱼之人。

大儿子自小向往战场，却在得知最难的是军粮后，开始研究这些泥腿子做的事情，试图给父亲最好的补给。

二儿子武功高超，与他母亲有一样的志向却被拴在王府内，又因为他是云家人，在初入江湖时，不知道被多少人找上门来欺负。

子凡与他父亲一样，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但每每谈及做官，他就摇头，仿佛入朝为官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

带军打仗是云青山必须要做的事情，但他不想再牺牲家人来成全自己的责任。

与其说是责任，倒不如说是当初被逼得没有办法不得不做的事情。

云家军十几万人，他若是放弃了，将他们交付出去，如何对得起这些年来跟着他的将士，可是不交付出去，那坐在位置上的人永远不能安心，后宫的妹妹永远不会快乐……

哪怕如此，他也一直认定自己做的是正义之事。

他守护一方百姓的平安，爱护底下的将士，为当初的承诺做出实践……

直到云念出事，直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痛苦绝望，她明明那么小的一个，蜷缩在一起发抖的时候，他守护的人，他的好友，他的战友，想着的依旧是皇权，依旧是他的兵权……

所以云青山卸了力气，他想要，给他就是。

这庆国的江山从此后与他无关。

前半生，他对不起家人，为了大义，他必须有所选择。

现在，他不愿再担起这大义，甚至觉得一切都虚伪至极。

“你走吧。”

顾轩知沉着声音说了句。

云青山起身离开，虎符依旧被他安安稳稳放在地上。

明崇殿内的人一步步跟在他后面。

顾轩知站在台阶上，瞧着底下的人，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云青山，他那张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那时真好，世上所有事情在他眼底都不是什么难事。

他可以纵马驰骋，可以带领千军万马。

他豪气万丈，说只要有他在，他国别想踏入庆国半步。

云青山做到了，没做到的是自己。

顾轩知抬手擦了擦眼角，希冀着对方会回头，以往他们也会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但每次吵架，云青山都会回头。

他说他虚长几个月，应该大度些。

如今，他是真的不会回头了吧。

“朕的儿女，也不是个个都能保全，乐然她……曾经也是朕的明珠。”

顾轩知低沉着声音说了句。

顾乐然的事情他刚开始固然生气，后来也能发现是有人做了手脚。

她固然坏，但那也是他的第一个女儿。

他的女儿也没了，可是，好像也不能算扯平。

顾轩知再也没有提过让云青山领兵打仗的事情，再也没去过冷宫看过云瑶，甚至也不曾召见过云家任何人。

后宫的太后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她并不知道在她死之前，还有一件大礼是云念给她准备的。

从她害死云瑶的孩子，从她派出几乎所有暗卫只是为了杀了云念的时候开始，她就该做好接受云念报复的准备。

其实云念也没想到会这么早。

谁让太后和皇上的矛盾那么早就爆发了，她生气了，气急攻心就引发了她在她身上动的手脚。

这日，皇上带了个人到了太后宫里，并且屏退左右。

才见到对方时，太后就已经慌了，因为那是皇上的接生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