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不自然地扭头，转向信使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完颜宗弼插翅难逃了！”
张宪见他似是“说梦话”，一把搂过他的肩头，揶揄道：“睡糊涂了……有好消息要不要听？”
岳云欣欣然点头，随他一同朝老爹的方向走去。
大帐内部很宽敞，两张方桌拼成的长案摆在中央，上面铺着一张地图，用红漆标注的点，尤其醒目！
那是汴梁！
也就是北宋时期的都城，当时被称为“汴京”的地方！
八朝古都，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座城市中轴线从未变动过的都城！
抬头一望，只见那面御书“精忠岳飞”的锦旗高高悬挂着，左侧是撑在木架上的一副铠甲，右侧是一张弓和一壶箭！
这些还是自己练习骑射准备加入背嵬军那年，老爹去临安觐见赵构时，带回来的御赐之物。
这面旗帜，从那时起，就成了岳家军中的大纛（读，道），也就是重要场合必不可少的大旗！
岳飞见二人相拥而来，严肃的脸色略作缓和。
他在木凳上坐下来，手指眼前的地图，道：“方才的部署，以为如何？”
岳云定睛往他手指的地方一看，那里标注的正是“朱仙镇”！
看来，老爹已经掌握金兵的最新动向了！
“朱仙镇，位于汴京西南二十二公里处，进可再次取汴京据守，退则可北渡黄河保命……”
岳云垂眸笑道，“看来，完颜宗弼这仗打得没自信了！”
张宪闻言哈哈大笑，“我就说，应祥突然开窍了，岳公还不信，你看看，看看……”
岳飞眉心骤拧，默默地从地图上移开手指，双眼眯着盯紧岳云的脸。
父子俩从没拿张宪当外人，岳飞有任何疑虑自然也不会瞒他，听到他的话，不禁对儿子再次端详起来。
岳云也不回避他探寻的目光，嘻嘻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银牙。
“依你看，我军该如何部署？”
他声音深沉，这一问，没再把他当孩童，倒像是在问身边的……谋士。
岳云收起嬉笑，连忙走到岳飞身旁，捏着下巴暗暗思索片刻。
张宪瞧他不像玩笑，也绕过长桌，站在岳飞另一边，把目光全部投在岳云身上。
岳云虽然记不真切“岳家军第四次北伐的路线”，但是完颜宗弼怎么败的，他熟啊！
手指临颍，他往东北方向画了一条线，“此路离朱仙镇最近，必会有先遣队对我军进行阻击，前军距离最近，可先行出击，将其剪除！”
在他熟知的资料中，张宪部的前军与金兵遭遇时，这里的五千金兵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夹起尾巴往朱仙镇逃窜。
随后，他又指了指距离朱仙镇二十二公里之外的尉氏县，“老爹今夜即可拔营，除了留一部分兄弟守住郾城外，全军前往此地安营，作为总指挥部！”
张宪脸色骤然大变，正要说话，却被岳飞抬手制止了。
岳云思路正清晰，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回忆作战线路上，丝毫没注意到张宪的反应。
“颍昌！”岳云敲了敲此处，大营所在，“中军和后军亦可连夜拔营，往东北方向，紧随前军往汴京合围！”
“老爹啊，为保万无一失，还可先行知会牛伯伯的左军……如果我们三军久攻不下，牛伯伯可作为驰援部队助攻，如果完颜宗弼败在我们手下，左军就可作为后续力量，对完颜宗弼进行追击围困！”
“金国的残兵败将一旦逃窜，目标一定是渡河北上，这就要保证他们进入北方武装的部署范围！”
岳云手指宛亭附近，“对横江军早有防备的金军，一定会避开卫州，牛伯伯若能把他们赶到宛亭，在他们渡河之前，还可能再给他们一次重创！”
“若有可能，兴仁府的武装大可先行调动，在黄河南岸拉开战线，进行布防，与我横江军两相呼应……”
“只要完颜宗弼的这一路败北，与韩伯伯胶着不下的那支一定会收到北上命令，横江军大可提前布防！”
“只要金军渡过黄河，何愁故都不复，疆土不完整？”
岳云一口气说完，直起身子后，才发觉整个大帐内鸦雀无声，只有蛐蛐的欢叫声，在大帐外围此起彼伏，似乎在为他的谋划唱和。
张宪目瞪口呆，良久抬手擦了一下唇角的口水，朝岳云露齿一笑。
岳飞本就端坐在桌旁，此刻他陷入沉思，半晌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说实话，此时的岳云很方！
这就好比老师当堂点名，万分幸运的同学被叫到，绞尽脑汁回答后，还生怕回答错误，气得老师吹胡子瞪眼敲黑板……
“老爹……我这，都是胡说的，呵呵，呵呵呵！”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岳云体会到了上台表演者们不被喝彩的寂寞……
他抬手挠挠脖子，再摸摸头发，眼睛不停地向岳飞的脸上偷瞄。
老爹，您好歹吱个声！
哪怕来句“切~~”，也总比这样打坐让人瞧着心里舒坦。
张宪嘴角上翘，眉毛一挑一挑地看着岳云。
“今天，就到这里吧，接下来按照部署行动！”
岳飞终于发话了，但是这话听不出情感，就像在自己的那张试卷上画了个省略号，让考生自己去想一样。
无敌了，老爹！
竟然搞心态！
岳云不敢久留，连忙点了点头，快步溜出了大帐。
张宪听令后，起身道别，走出大帐后就往不远处的马棚走去！
“我我我……”
两人一前一后，岳云一把拉住张宪的胳膊，张口结舌，一时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翻身上马后，张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捋着胡子道：“小子，长大了，真长大了！”
待那横阔的身影策马远去，岳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老爹！”
岳云转身，望着那张似喜似嗔的眼睛，忐忑道：“我那都是……”
“你……很好！”岳飞负手而立，目光穿越万千阻隔，望向东北方向。
“老爹，您的志向就是孩儿的！”
挺直腰背，倒背着手，岳云也学老爹。
下巴上扬三十度，眼光似聚非聚，穿越破屋草堂，穿越密林高岗，穿越漆黑的夜……
望着东北方向曾经繁花似锦的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