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这一段黄河比作一条咆哮的黄麟巨龙,那么这一处水草丰沃之地就是龙爪所在。
从刚才光秃秃的河岸骤然钻进来之后,岳云才发现内里别有乾坤。
叫不出名字的长草,比他的个头高出许多,草杆顶端盛开着白色的,黄色的花,还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香味。
他无暇欣赏鲜花,一边前行,一边从花枝被碾压倒伏的方向判断前人的行进路线。
可是追踪到一处光秃秃的地方之后,踪迹却突然中断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个如同浴缸大小的水湾,从他的脚下往前绵延,目测大约有十几米远。
且不说船只了,就连那不久之前才刚刚踏过去的脚印,也早被隐在黄浊的水下,平静的水面上除了映出瓦蓝的天空,痕迹已教人遍寻不得。
“妈的!”
意识到之前在马背上想的太简单了,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重新环顾这一他从不涉足的新领域。
假如自己是完颜宗弼,前有保命船只,后有追命,该如何做?
如果能够先找到船只,当然是推船入水,跳上去之后逃之大吉。
可是如果船只的位置不明,首先考虑的已一定是自身安全。
眼前这块水域一目既望,丝毫没有多仓之处。
既然躲无可躲,那么,他一定在自己赶来之前逃离了这里。
想到这里,岳云顾不上泥泞脏污,把提锥枪的背带挎在肩侧,拔腿就往更深处跑去。
泥巴被踩的四下飞溅,这时不远处有水鸟从长草中惊叫起飞,岳云一顿锁定那鸟起飞的大体位置后,继续前行。
亡命之徒的心境与追击者定然不同,所以即使身处同样的环境,对地形地貌的利用也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果然,再次钻进长草中后,有人行过的痕迹赫然入目,重新得到线索,岳云当然不会放弃。
然而,就在他扒开痕迹明显的长草,准备迈步时,突然发现右侧方向也有轻微的痕迹,并且那痕迹一直蜿蜒下去。
虽然那些痕迹比他此时要选择的,要浅的多,他仍旧觉得这不简单。
《孙子兵法》有云:兵无常势,因敌制胜。
又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一场胜仗,一定是以敌人的失败来成就的,因此,如何调动敌人来为自己制造先机,这就成了战胜的关键所在。
岳云不得不审视自己与完颜宗弼的关系,之前两人都在阳光底下,各自驭马奔袭,无论做些什么,双方看得清楚,都是正面相抗衡。
而此时,完颜宗弼隐去行踪,猎物潜藏暗处,已然化身为捕猎者!
如果他以逸待劳,那么岳云遭遇伏击的几率就大了!
眼前有两条追击路线,一条通往河滩的方向,另一条则更加靠近河边。
这两者的最大区别,就是与船只的距离。
谁会把给领导逃命用的船只,故意放在远离河岸的河滩上呢?
略做思量之后,岳云依旧沿着眼前的痕迹追击下去,穿越过这一片长草之后,他就发现了一处人为挖出的泥浆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任谁看到自然景观下的人为痕迹,都会下意识观察吧!
就在这时,一个魁梧地身影像一头伺机已久的猎豹,从背后猛然扑向岳云,长臂一箍,就紧紧箍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袭击如此猝不及防,纵使岳云早有防备,也没料到来的如此之快!
完颜宗弼把他箍住之后,就地往后拖行,试图将他仰面拖倒!
可他忘了岳云身边还有铁锥枪。
刚被箍住,岳云虽感惊诧,但也在意料之中,他立刻用右手攥紧铁锥枪,就势往湿泥中用力一插。
完颜宗弼往后拖动时,自然不那么容易。
趁他心生疑惑,暗自迟疑的刹那,岳云曲起胳膊肘,猛劲锤击完颜宗弼的腹部,同时右脚将铁锥枪一勾一踢,铁锥枪斜着腾向空中。
完颜宗弼腹部吃痛松手,岳云趁机一个旋身逃离他的桎梏,铁锥枪刚好落在他的手中。
岳云与他面对面相对而立,中间隔着四五米的水湾,一阵风过,长草在两人的四周疯狂摇摆起来。
“赢官人岳云?”
完颜宗弼双眼微眯,用他那浑厚如锣的声音,发出与岳家军交战以来的第一声疑问。
岳云上下打量他,胡子拉碴的不好分辨年龄,但是凭经验不难看出,此人约莫四五十岁。
看到他的两条眉毛时,他才明白什么叫眉如刷漆,眼前之人的眉毛粗黑且眉梢上挑,给人高傲不屑不怒自威的感觉。
眼睛虽然不大,望过来时目光中却透着一股与季节不符的寒意。
他的鼻梁高挺,嘴唇肥厚,身材横阔,虽然衣衫不整,满身满脸粘有泥巴,站立时仍旧保持着军人特有的硬朗之气。
“四皇子,既然识得我,还不束手就擒!”
岳云心想,自己可是手握乾坤的穿越者,面对一个历史反派,有什么好怕的!
看他这架势,绝对不属于跪地求饶那一挂的。
但在打斗之前,岳云还想再刺激他一下。
于是,他俊脸一扬,嘴角噙笑,铁锥枪往肩上一扛,硬拗出来的王霸之气让完颜宗弼的眉毛跳个不停!
转瞬间,完颜宗弼双肩突然一塌,目光从岳云的脸上挪开,垂头叹息,双手抱拳道:“早闻赢官人勇冠三军,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这……
恭维的口气让人颇感意外,瞧这架势,莫非是要求饶?
“输给岳家军,我心服口服!”他眸中黯淡无光,颓然看向岳云,“只希望赢官人能……”
“怎样?”
岳云把铁锥枪横在两肩,两条手臂随意搭在两头,摆出至尊宝的姿势,等他回答。
可是,下一瞬完颜宗弼突然跨步上前,紧握的手张开的同时,向自己扬了过来。
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霎时间只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岳云差点站立不住。
这特娘的兵不厌诈,老孙诚不欺我!
一把将铁锥枪立在身前,他强撑着身躯才未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