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个年代,小型陶瓷的烧制技术已经炉火纯青。
如果用陶瓷作为储存火药的容器,成本上或许更低,但是至于稳定性和实用性,可能还需要实验后才能确定有无必要投入生产。
曹工翻到一张最大的图纸,看着上面的详尽设计,他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用苍老暗哑的声音读着:“若无铁筒,便用巨竹,子窠内的火药配置当严格按照所列配比数据执行”。
读完,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刹那间,周遭的一切都已经与他绝缘了。
“曹工,你看,当这种爆炸型巨筒搭在三弓床弩上,射程和杀伤力会如何?”
这是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炮筒的制造工艺他无法拿捏。
然而,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匠而言,他们需要的可能仅仅是一个念头,岳云的图纸是一根导火索,能不能引燃他们的头脑风暴,就全靠运气了。
这一句话把曹工从震惊拉回现实中,他喃喃道:“老夫研发一生,穷尽所能,也未能想到世间竟有这些神物?”
说完,便把目光投向岳云,那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天外仙人”一般。
“如果搭载三弓床弩,那比燃烧弹的威力至少高出十倍以上,不,甚至是更大的数量级。”
“能不能做得出?”岳云追问道。
“需要时间来计算!爆破时产生的多大的后坐力,床弩是不是需要加大自重,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曹工这番话,让岳云看到了希望!
这工匠精神,果然是古来有之,在算法上无需过多指点,一看即通。
“曹工,你再看最后一个!”
曹工花白的胡须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看着那个小柜子一样的玩意儿,眉头拧得几乎要打结。
“这是?”
“猛火油柜!”
岳云简而言之地回答完,接过他手中的图纸,来到一张桌上,铺好后,把其中的做功原理讲了个透彻。
油柜的原理很简单,就好比如今的汽车发动机,甚至比那个还要简单。
整个装置就是一个大型的带滚轮的长方体柜子,这个柜子的材质是用熟铜制作而成的,能量源泉就是我们今天的石油。
柜子上端是一根带有活塞的长管,管身下面是一排抽油管,利用大气压强的压差将柜中的石油抽入长管。
长管的前段开一小窍,后端则设置成点火装置,当拉杆被拉动时,前段就会喷出猛烈的火焰。
石油这种可燃物落在人身动物身体上之后,只会燃烧直至烧尽,即便是用火都不能浇灭。
与“搭载火枪筒的三弓床弩”不同,这个油柜是近距离作战的杀伤性武器。
就算是地方是铁浮图那样装备完善的壁垒,猛火油柜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恕老朽有眼无珠,岳公子当真是奇才!”
曹工满眼欣赏地看了岳云一眼,继续埋头在图纸中,不一会儿就把二人晾在一旁,召集着一众匠人,展开了热烈讨论。
岳云又从怀中拿出一沓图纸,展开后放在桌上,拿一旁的镇山压住,就没再言语。
胡闳休瞥见上面的“火绳枪”三个字,再看看曹工的热切劲,觉得自己手中的火器突然不香了。
他满脸狐疑,疑惑道:“小官人诶,你何时懂这些火器的?据我所知,我们对此可是闻所未闻呢!”
岳云神秘一笑,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院外的太阳。
“啥?太阳告诉你的?”胡闳休自己立刻否定了,“是老天告诉你的?”
呃,这理解真是绝绝子!
看来,金手指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毕竟对于眼前的人来说,这比那些后世的武器还要难懂。
两人离开“火药作”车间,回营地的路上,胡闳休仍然揪着岳云那些超时代的设计追问不停。
“胡先生,你可能没听说过一句话,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岳云勒住马,停在樊楼的一角,目光复杂地望向那条笔直的主干道,人们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同胞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哦?愿闻其详!”
胡闳休与他并肩而立,循着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包括懦夫在内的任何人都可以发动战争,但要结束战争却得到胜利者的同意!”
岳云收回目光,继续道,“战争的本质是资源的争夺,是血,也是铁!这些资源包括财富,土地,城池,更包括百姓,矿产!要取得整场战争的胜利,只有一个办法……”
“是什么?”胡闳休的胃口被吊起,他语气急切的问。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这些来自二十世纪的战争认知,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显然还是太过超前了。
岳云不指望他能理解,只是不想他追着自己问有关武器的设计。
追根究底,那都是无数胜利者和战败者共同实验过的“战利品”,他不是火器的研发者,他只是图纸的搬运工。
“胡先生,我们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为了这一亩三分地吗?非也!是为这个国家争取政治筹码,彰显我们的国力!
经济是软实力,军事才是硬拳头!
而军事实力除了兵种多少,将士数量,后勤供应能力这些化作数据的较量外,最不容忽视的硬性指标,就是武器!
武器,才是震慑敌人的核心!
试想一下,我们在汴京有一种武器,可以精准瞄准金朝的黄龙府,宋金之间,如今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岳云的话,仿佛一把锋利的尖刀,在胡闳休眼前的天空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刹那间光芒万丈,一股奇特的力量在他周身包绕着,久久都没有散去。
“回营吧!”
胡闳休端坐马背上,吹着路口通畅的风,却仅仅是因为这几句话,竟然不知不觉间汗流浃背!
得到岳飞赏识之后,岳飞没少在大帐中与众幕僚文官谈兵论道,但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如何形容?
他夹紧马腹,跟上岳云,抬头一望,恰好樊楼翘脚檐廊的一片琉璃瓦反射着一道光,“醍醐灌顶!”
“小官人诶,你这番话,简直就是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