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娥眉的一声娇笑,赵构在端茶时,多看了她一眼,两人的谈话场合就从大殿中的茶台前转向了龙床。
娥眉正一脸羞涩地期望发生点什么,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
岳家军无诏行军的消息从闵荀的口中说出时,赵构猝不及防滚下了龙床,他狼狈地爬起来,一脸慌张,胡乱地提起亵裤。
“你说什么?”
“民间皆传,岳云已率军撤离汴京……”
谁知,罗帐轻摇,那未经人事的姑娘竟然嘿地一声笑了出来,发上的步摇精光一闪,就把闵荀就吓得差点就地跪下。
这姑娘……
短短几日,竟然已经成了“贵人”?
他紧握着拂尘的手柄,低垂着头,咬牙切齿瞪了一眼那明黄色的纱帐,恨不得把那个女人拉出去当场杖毙。
笑也得分场合分时候不是?
岳家军雄赳赳气昂昂离开汴京,所为何事?
恐怕就连钱塘门外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家都能想到,他是因为岳飞入狱恼火,要给朝廷点颜色瞧瞧。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发笑,是笑岳云此举太狂妄,还是笑官家如同惊弓之鸟,一闻“兵变”就慌张呢!
糟了,要死要死了!
闵荀暗恨林平,号称几万信众的白莲宗,就找不出个识相的女人来了?
竟弄这么个玩意儿进来,还被自己恰好塞进了福宁殿赵构的身旁。
他心中怒海翻滚,把林平的祖宗十八代都吐槽了一百遍。
这时,沉稳的声音蓦然响起,不悲不喜,不咸不淡:
“去探,岳家军的旗子是什么颜色?”
赵构重新提了一把亵裤,示意闵荀赶紧滚蛋,双手将帘帐一分,就不再理会他。
“这……臣如何……”
闵荀愣了:岳家军的旗帜是什么颜色来着?
按照岳飞那身朱红色粗麻衣和玄色铁甲的搭配来看,岳家军的旗帜一定是黑红搭配的吧。
他正要回话,可耳边吱呀吱呀的节奏声,让他汗毛直起,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足底生风,不一会儿就旋出了殿外。
殿外,燥热的风席卷而来,闵荀拍打着胸脯,一边暗自思量为娥眉那丫头收尸后,如何向林平交代,一边一刻不停拐去了垂拱殿的方向。
如果运气好的话,杨沂中应该还没有走远,交给他查这事,保证万无一失。
……
朝堂上是群儒的战场,朝堂外是将帅的战场,而后宫,就是女人的战场!
吴玉奴才被临幸没几天,就被封了才人,龙床上的气味至今还在鼻尖萦绕,时时冲击她的头脑。
听闻她备受赵构夸赞,吴贵妃还特意从坤宁殿差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
梳妆镜前,婢女端着锦盒,由着她挑选,纤指拂过一支银簪,簪尾是白地青花缠枝图,清新明快,她一眼就相中了。
喜不自胜拿在手中端详片刻,便交到婢女手中,让她簪在发间。
这时,另一个婢女垂头抄手,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才人,小的听福宁殿的小黄门说官家临幸了一个叫娥眉的女子!”
吴玉奴俏脸一冷,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脸上,柳眉倒竖,鼻孔一翕一合间,浓云密布,怒意瞬间铺满。
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簪发的婢女,从铜镜中窥到这样一副尊容,手的动作不禁鲁莽了些,簪尖穿发而过,触碰到了她的头皮上。
吴玉奴正需要一个情绪发泄口,冷脸站起,回身抬臂,就给了婢女一个响亮的耳光,“废物,竟敢蓄意谋害我?下去,自己领二十杖!”
二十杖是什么概念,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婢女岂会不知,当下噗通一跪,就放开嗓子哭喊着求饶起来。
这刚封为才人的玉奴,迫切需要借机发威,哪里肯听她辩解,不由分说,就招呼小厮把小婢女往门外拖去。
前来报信的婢女自知此祸事是自己言语所致,腰膝一软,匍匐在吴玉奴的脚下,为好姐妹求情。
耳听着压抑的哭嚎声在院中响起,吴玉奴非但没有压制怒意,心中的不忿之气更大,抬起一脚就把拉扯她裙角的婢女踢翻,“废物!都是废物!”
吴玉奴身着当下最为名贵的缂丝齐胸襦裙,挑经显纬手艺织成的荷花图案精美绝伦,在鹅黄色轻纱褙子的映衬下,华贵的无以加复。
她生气时,颈晃肩摇,发髻上的金银发饰叮铃作响,端的是一副美人娇嗔图。
不过看在悄然步入的赵构眼中,这份娇嗔非但不讨喜,反而增添了几分跋扈的色彩,以至于他抬手制止所有通报,站在门前观赏了一会,才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吴才人这是对朕不满,还是这满院子的人都伺候不周,罪该万死啊?”
吴玉奴哪里料到自己偶尔的一次放纵发泄,竟被官家撞了个正着,她脸色经历春夏秋冬四季之后,终于换成一副春暮之景。
红唇微垂,眼睫湿漉漉的伤感神色蓦然在脸颊上成图,手中锦帕一挥,伴随着一声抽噎声就扑倒了赵构怀中。
“皇上,她们都说新人在侧,皇上就忘记了我,所以,我这才让她们好好说道说道……”
赵构今日身着一套暗色轻纱薄衫,被她那么在胸前一蹭,就打湿了一片。
浓郁的脂粉气味钻进鼻尖,他不悦地往后撤了两步,兀自往前走去,瞥见梳妆台上的檀木色锦盒,不由地眉心微皱。
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地上的婢女,声音不高不低道:“还趴着作甚?这华殿到底是太热闹了些,用不着这么多婢女吧?你你你,还有你,去宫外杨皇后的宅院伺候吧,这里留下两名即可!”
吴玉奴一听傻了眼,这婢女的数量越多,才能显示自己的地位越高,只剩两名,那跟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登时花容失色,扑倒在赵构后身前,哭啼啼地请起罪来。
“皇上,都是臣妾不懂事,不要把她们都支走,不然臣妾这里哪还有可用之人呢?”
说完,抬指在眼底拭泪,教人看了好不心疼,倒像是所有人把她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