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利低垂的眼闪过怨恨，却掩藏的很好，再抬头，眼神已全是关切：

“那些北蛮子追上来的时候，小的刚好被马拖的昏死过去。

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就没管，待我醒来，见咱们的人已全部被杀，有几匹马也中箭死了。

小的一看小姐和黄护卫不在，便知你俩安全逃离了蛮子的追击。

便割了些马肉背着，跟随别的难民进了山林。

一个时辰前小的遇到了重伤垂死的黄护卫，他告知小的小姐在这里的山洞。

又叮嘱小的一定要将小姐平安送到青州，就咽气了。

小的这才匆匆找过来，小姐莫怕，小的定会将您平安送到青州的！”

柳媛惊道：“黄护卫怎么会死？”

他伤的不重，武艺那么高，北蛮子都杀不死，怎么会死在这山林？

“唉，黄护卫死的冤啊！他误掉进猎人的捕兽坑，被坑里的竹刺刺进了心脉。

这片山林猛兽极多，到处都有猎人的捕兽夹捕兽坑，小姐走路时也要格外当心啊！”

这是非常蹩脚的理由，可对山林情况一概不知的柳媛信了。

而黄护卫确实掉进了捕兽坑，可凭他的身手根本不会被竹刺中的，只是他正尝试爬出深坑的时候，遇到了周利。

周利先是假装相助，得到黄护卫的信任之后拿到了他的刀，然后，一刀刺进了他的心脉。

为什么周利要杀黄护卫呢？

他即没羞辱过周利也没嘲笑过周利，是众护卫中唯一一个对周利有过善意的。

这会又有北蛮子追击，又要在猛兽极多的山林里逃生，周利杀黄护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可他还是杀了，因为他想成为柳媛唯一信任和依赖的人！

想成为送柳媛到青州唯一的功臣！

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柳媛的兄长手中换来器重。

如果有黄护卫在，那么护送柳媛的功劳就是他，而自己，一个小奴仆，最多奖励点银子，想得到器重是绝不可能的。

并且没了黄护卫，柳媛一听如何走如何停，还不都最得听他的！

就为了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心思，周利毫不犹豫地杀了黄护卫。

这个做法，不可谓不周利啊！

就这样，柳媛唯一能信任和依靠的人，成了她之前一直羞辱的周利。

一个是落魄的恶魔小姐，一个是心怀叵测的奴仆，这对组合即将开始他们的逃荒之旅。

当夜，周利升了火，将马肉切成小块烤好给柳媛吃，脱下自己的棉袄烤暖给柳媛盖，即使自己冻的瑟瑟发抖。

他的殷勤体贴，将柳媛心头那些担忧打消了一半。柳媛虽然恶毒又变态，可她不傻啊！

她之前那样对周利，甚至差点让他被马拖死，她当然怕周利会伺机报复她。

她一边依靠他，一边提防他，黄护卫给的刀，她可是从头到尾没松手的。

直到周利脱下棉袄给她盖，自己冻的发抖，她才放下一丝戒备。

也许这个人就是个贱骨头，对自己以前的羞辱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柳媛甚至觉得，定是自己的美貌让他迷恋。

听说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的贱骨头，喜欢一个女子，为她死都情愿。

抱着这个念头，柳媛睡着了。

见她彻底睡熟，周利脸上的殷勤和恭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怨恨。

翌日天亮，周利劝道：“小姐，咱们不能在山林里久呆。

这里的难民太多，小姐千金贵体，万一被冲撞了，小的万死难辞其咎。

咱们还是赶紧出山林，沿着官道去青州要紧。”

柳媛疑惑道：“可是官道上不是有蛮子吗？黄护卫说不能走官道，必须走山林才能躲开蛮子。”

“可这山林太艰险难行了，并且北蛮子昨日已经快马南下，咱们上官道后小心点走，及时躲避，不会遇上的。

这山林野兽和难民太多，咱们被困住的话可就走不脱了。

小姐难道不想尽快到青州吗？夫人和公子还等着您呢！”

这话说动了柳媛，她同意走出山林上官道，两人也不知怎么走的，迎着风雪走了半天，竟然又走回昨日遇到蛮子的地方。

此时那里死去的护卫和仆人以及马匹，都盖上了厚厚一层白雪。

周利激动地哭喊着那些人的名字，越发让柳媛认定，他是个贱骨头，这里面可有不少人羞辱过他呢，他竟然还会为这些人哭！

就在这时，周利将柳媛贴身丫环身上的雪清去，接着猛地一声尖叫，丢下尸体跌坐在地上。

柳媛疑惑又好奇地靠近细看，这一看，便是她未来的恶梦。

因为她看到那个丫环青紫的脸，以及没了四肢的身体，还有削去肉的躯干。

柳媛吐了，把吃的马肉喝的雪水全给吐个干净，待她看清这一片尸体的情况，她吐出了黄胆还差点疯掉。

因为不论男女，不论生前是护卫还是奴仆，甚至她那个年迈的教养嬷嬷，全都成了这样！

马更不用说，直接被割的只剩下骨头。只一夜而已，这些尸体就像被鬼怪分割过一样。

周利对柳媛的反应很满意，没错，他就是故意带她来看这个情形的。

在难民堆里活下来的人，岂会不知道‘息犹存而肌肉尽’‘岁大荒、人相食’？岂会没亲眼见过易子而食？

这些新鲜的尸体对那些又冷又饿的难民来说，就是新鲜的粮食！还是肉食！

柳媛疯一样跑掉，周利忙追上去：“小姐别怕，有小的在，不会有事的！”

他跑过去抓住柳媛的胳膊，见她眼神茫然，一脸惊恐，突然心一动，大着胆子把她搂进了怀里。

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轻声道：“小姐别的，小的在呢。没事了。”

柳媛牙齿上下抖着咯咯响：“他们，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北疆人干的吗？他们喜欢虐杀吗？”

周利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道：“是难民干的，他们，他们也是饿极了啊！”

此言一出，柳媛吓的抱头尖叫，周利将她搂的更紧了，紧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过了许久，柳媛平息下来，周利才牵着她继续前进。

柳媛这幅受惊过度的模样，足足缓了三天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