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长春去世后不久,夏家收到过一封信,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匿名信,说是农机款的账本请务必保管好,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夏友斌没听老爷子说过什么农机款的事,夏奶奶倒是听老头子提过两嘴,但大都是骂赵天顺的,以为老头子是看不惯赵天顺的行事做派,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收到那封匿名信,俩人才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严重,可母子俩啥也不知道,也不敢跟别人说,就默默藏在了心底。夏友斌找老爷子的旧友故交悄悄打听了一通,好像是有一笔十五万的农机款对不上,可没等他再细查,就被屈万禄抢了转正名额,踢出了粮站。夏友斌觉得是因为他追查农机款的事,引起了赵天顺的打击报复,这就更说明了农机款的确有问题。夏友斌还想再查,被夏奶奶拦住了,夏奶奶觉得他们斗不过赵天顺,再查下去,怕夏友斌会有危险。为了家人平安,夏友斌只得忍气吞声,待在村里混日子。可没想到了,即便他忍气吞声,也逃不开赵天顺和屈万禄的算计。好在老天有眼,赵天顺被抓了,夏友斌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专案组,他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夏青惊呆了,她一直以为夏友斌是个没城府藏不住事的人,没想到他竟然藏了这么一个大秘密。难怪夏友斌工作被抢后,没去找老爷子的朋友们帮忙再安排工作。难怪他明知道王老海不安好心,还一直跟他来往。难怪他会那么轻易掉进屈万禄的陷阱,原来他也想从对方那里挖出农机款的真相。原本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这一刻都明朗了,夏青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她爸,她一度还对他那么失望,没想到他背负的远超过她想象。还有那个十五万,应该跟那张纸片上的数字有关,夏青记得很清楚,纸片上写的是“应收款153579元,实收款116421,差额未补足,失职。”
只是不知道,老爷子在写下这串数字的时候,心里是作何打算。夏友斌跟徐凤霞说完了秋收的安排,无意中瞟到闺女十分严肃盯着他,不由很是诧异,“咋了闹闹?你干嘛这么看着爸?”
“爸,”夏青飞快眨了下眼睛,掩去了心中的复杂情绪,笑眯眯打趣,“你现在好黑啊!”
夏友斌愣了下,哈哈笑了起来,“我可是副业队最白的呢,你没见那个大黑子,那才叫一个黑,天黑了他要是不张嘴,我们都找不到他。”
“为啥不张嘴就找不到?”
徐楠好奇追问。夏友斌嘿嘿笑,“因为看不到牙啊,他黑的就剩下牙是白的了,天黑只能看得到牙。”
众人都被逗笑了,夏友斌要带徐凤霞他们去旁边小馆子吃馄饨,一向爱吃爱玩的徐凤霞却破天荒没同意,非要跟副业队的人一起吃饭,看看他们的伙食咋样。副业队的午饭很简单,一般都是大锅菜大馒头,徐凤霞见菜里有肉,馒头管够,这才放下心来。副业队的光棍汉们,见夏友斌不光有个漂亮媳妇,还有个好看闺女,连侄子都长得虎头虎脑可爱的很,嫉妒心泛滥,抢着把夏奶奶装的一大摞饼子和一罐子咸菜吃了个精光。徐凤霞心疼坏了,婆婆烙的饼子里都加了鸡蛋,本来还想让友斌留着晚上肚子饿了吃呢,结果一顿就给吃完了。夏友斌却很开心,他年纪小,脸嫩,当了会计,底下总有人不服气。这下吃了他的东西,再敢跟他顶着干,可就别怪他不给脸了。夏青见谢二栓抢的最欢,悄悄问夏友斌,“爸,大妮她二叔在这儿干的咋样?”
“谢二栓?”
夏友斌眉头皱了皱,有点不屑,“他光想干轻省活,不想卖力气,嘴皮子比谁都溜,一干活比谁都磨叽,你大周叔说他再这样,就让他滚蛋!”
夏青忍不住想笑,谢二栓果然去哪儿都不会让人失望啊,他要是被撵回去,谢老婆子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夏青又问了问日结工的事,夏友斌一听谢大栓想过来干,一口就应下了。夏青故意问夏友斌,“爸,你说了算吗?别到时候不让大妮她爸来了,那我在大妮面前多没面子啊。”
“你个小屁孩,还要面子呢?”
夏友斌捏了捏闺女的脸,咧嘴笑,“这点小事,爸说了就算,你大栓叔可不是谢二栓那个懒怂,干活实在着呢,你大周叔保管没意见。”
夏青开心了,扭头冲徐凤霞道:“妈,等收了秋你就跟大妮她爸说,让他来我爸这儿干活。”
徐凤霞不解,“为啥让我说?你自己说不就行了?”
“你去说,大妮她奶才不好意思不让去啊!”
夏青头一歪,冲徐凤霞竖起大拇指,“谁让我妈挤兑人是这个,大妮她奶谁都不怕就怕你呢。”
徐凤霞又好气又好笑,拍了夏青一下,冲夏友斌嚷嚷,“管管你闺女,一天到晚就会气我,还说我挤兑人,我能有她会挤兑人?”
夏友斌哈哈笑着把夏青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得意的下巴都翘了起来,“我闺女这脑袋瓜子就是转的快,你这个法子靠谱,你妈出面,谢老婆子保管得让大栓来!”
徐凤霞气地捶夏友斌,男人就是靠不住,尤其是有了闺女后,更是心偏的没边儿了。夏青看到徐楠脸上有些羡慕,忙伸手把他拉过来当肉盾,气的徐凤霞忍不住捏夏青的脸。夏友斌自己被捶了不反抗,可看到闺女被捏脸就忍不住开始躲了。徐凤霞追,夏友斌跑。棚子里小跑不开,夏友斌左手抱夏青,右手抱徐楠,跟徐凤霞对打。女人叽叽喳喳,小孩笑嘎嘎,男人幼稚地呼呼哈嘿,听得棚外打瞌睡的光棍们,恨不得把夏友斌拽出来捶一顿。这是想嫉妒死谁?闹腾了一通,在夏青的强烈要求下,夏友斌带着他们去了服装街。街不宽,但是店铺一家挨着一家,门口立着模特,模特身上穿着各式各样新潮的衣服,看的徐凤霞眼花缭乱。“我怎么不知道这儿还有个这样的地方?以前进城也没发现啊!”
夏友斌好笑的不行,“这儿是去年才起来的,以前都是卖副食杂货的,卖衣服的没两家。”
见徐凤霞眼珠子黏在一条长袖连衣裙上拔不下来,夏友斌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了过去,“看上了就去试试,合适了咱就买,咱有钱。”
徐凤霞心里甜滋滋的,但还是把钱收好,没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