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周沂南心里打颤，在他看来，戴光久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憨憨瓜子卖出去，没有一点问题。如果他有戴光久的资本，他也会这么干，甚至比戴光久干的更疯。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嘛，不赚钱还做什么生意，直接去做慈善多好。可上面显然不这么想，这篇文章能上内参就足以说明上面的态度了，说不定戴光久真有可能会因为有奖销售受到处罚。那他们明杰食品呢？上了新设备之后，产量一下子提升了将近十倍，如果销量能保持住，月销售额突破五十万元大关也不是不可能。虽说比起憨憨瓜子还有些距离，可是在泾阳县，乃至整个河省，这样迅猛的发展势头，也算得上风头无两了吧。如果内参上的消息传来，他们用附带卡片促进销售的做法，会不会也被扣上搞资本主义的帽子？老于不会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自导自演了一出退货的大戏，好跟他们撇清关系吧？那他为啥不直接找他们退货呢，大闹一场效果不比这个好？周沂南想不明白，但是他却忍不住有点庆幸老于的蹩脚手段，干脆面没能在省城卖起来，给了他们调整的时间。“王书记，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这就去开会安排，收缩干脆面的销售渠道，把方便面当成主打产品，避免太过引人注意。”
周沂南没有太过犹豫，就做出了决定，钱可以慢点赚，帽子被扣上可不好摘。王诚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的对周沂南说，“光收缩还不够，你们可能得停产一段时间。”
周沂南愣住了，停产！这么严重？！现在正是干脆面在市场上不断扩张，受到广泛欢迎的时候，突然停产，那些攒了很久卡片的人不得把他们骂死啊？信任这个东西一旦毁掉，再想建立起来可就难了，以后就算他们恢复了生产，只怕卡片这个销售模式也做不下去了。这跟把自己亲手养大正下蛋的母鸡，一刀斩断有啥区别？王诚见周沂南这样，更加愧疚无奈，“咱们县正在申请升级为地级市，这种关键时候，你们要是被顶到风口浪尖，麻烦可就大了。”
周沂南听出了王诚话里的未尽之意，这个麻烦不仅仅是他们食品厂的麻烦，还可能会影响王书记的仕途，甚至连累县长，进而影响整个泾阳县。他们食品厂一步步走到现在，多亏了王书记和县长的保驾护航。可也正式因为跟他们捆绑的太深，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县长和王书记就打算舍车保帅了。毕竟比起整个泾阳，他们一个小小的食品厂，做出牺牲也是应该的。可是——周沂南不甘心，他们才买了新设备，贷款的三十七万花的一分不剩，账上的钱都买了建新厂房的原材料，现在手里可支配的钱不到十万。干脆面是他们最赚钱的产品，如果这个时候停产，他们要蒙受巨大的损失，很有可能让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我得跟股东们开会商量一下，这件事太大了，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
周沂南想要争取一点时间，再想想办法。王诚看出来了周沂南的打算，知道他是以退为进，不想停产。但王诚也没生气，这件事来的突然，接受起来肯定有困难，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不想这么干。可在整个泾阳的利益的面前，小部分人的利益还是要做出牺牲，这个观点王诚和县长已经达成了一致，今年泾阳县必须升级为泾阳市。王诚拍了拍周沂南肩膀，语重心长的对他说，“我叫你过来也不是让你立刻就做决定，你回去跟股东们好好商量商量，我相信你们都是识大体有大义的人，一定能够理解我的苦心，支持我的工作。”
周沂南抿了抿唇，没吭声。“这次停产你们会受到一些损失，等事情过去，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你放心。”
王诚一脸真挚的感叹，“这两年我可是看着你们从市场里摆摊干成现在这样，遇到这种事，我和你们一样难过......”周沂南垂下了眼，手指轻轻摩挲着裤缝，觉得有点可笑。这是给他打感情牌，外加画大饼呢，不管王诚以前多么支持他们，多么重视他们，那都是以前了。以前的他们是石桥镇改革开放的招牌，是王诚的业绩，现在的他们是一个可能会爆炸的雷，王诚说的再天花乱坠，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让他停产。周沂南不觉得难过，他能理解王诚坐在这个位置上，必须有的立场和利益保障，他只是不能理解到底应该怎么样才是对。他以前以为改革开放就是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把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更多的人，赚更多的钱。可现在，好像不是这样，赚钱似乎是有个尺度，这个尺度，到底有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如果搞有奖销售就要被制止受到处罚，那买东西打折为啥没事？用卡片推动销售不对，那带小勺的酸梅粉为啥能卖这么多年？难道就是因为一个赚的多，一个赚的少？多少算多？多少又算少呢？这些问题没人能回答他，只有夏青。本来不想打扰夏青特训的周沂南，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只能给夏青打了个电话。而此时，远在省城的梁福宝和杜鹃也正排队等着打电话，俩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梁福宝甚至觉得他们食品厂可能要完蛋了，他跟了老于两天，终于听到了一段关键对话。老于不想做总代理了，又想赚这笔钱，就想搞出来点小动作，让人误以为他是被明杰食品厂坑了，先跟明杰食品厂划清界限，然后再悄悄把那些干脆面卖掉。他一次性从明杰食品拿了两万箱干脆面，本来计划一个月之内卖完，把整个省城的市场打开，再进更多的货。可没想到他才卖了两千箱不到，就被他哥叫了过去，说是教育局收到多封家长举报信，举报干脆面的那个卡片影响学生学习，误导学生消费，强烈要求停止销售，进行处罚。据说有不少学生为了攒干脆面里的卡片，偷家里的钱，偷同学的钱，甚至抢比自己小的同学的钱。总之就是乱七八糟，十分糟糕。教育部门很重视这件事，已经开始调查了，很可能会一查到底，为了避免被牵扯，老于他哥就赶紧偷偷提醒老于先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