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姜摆摆手,道:“此乃人之常情,锦娘也无需羞赧。只如今,你我也算是熟识了,锦娘此后有事直言便可,我能办且愿办的,自然不会推拒。”
她二人虽都是临川郡内的闺阁娘子,但先前并未有过交集,孙如锦想请她办事,送礼讨巧一番本是情理之中。
她如今说破,不过是希望以后少绕些圈子罢了。
“如此便多谢令姜了。”
话头既已说开,孙如锦也不再强自掩着眼中忧色:“我阿娘是从去年秋日开始病了,先前只以为是风寒,便请了大夫开些药服用了,哪成想这风寒拖了一个月都不见好,反而愈发言重起来。”
“阿爷请了不少大夫来看,也只说是风寒入体之症,这药便继续这么服着。只阿娘的身子却日渐虚弱下去,眼看着竟有几分油尽灯枯之相。”说着,她声音不由低落下来。
“孙夫人这般情况,我未见着人,此时倒也不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能否助孙夫人好转,我更是打不得包票。”贺令姜事先和孙如锦讲了个清楚。
她毕竟不是医者,若孙夫人的病是因邪物而起,她还能出手相助,但若真是因着生了疑难杂病,她也是没什么法子的。
孙如锦点头:“这些我都懂,更不会勉强令姜。我今日前来,也只是请你前去观望一番,看看这病可是沾染了秽物所致。如若不是,我也好另寻他法。”
她问道:“令姜何日方便成行?”
“今日便可。”
孙如锦讶然,转头看了看屋外:“此时,日光正烈……”
贺令姜又拈了块透花糍,轻轻咬了一口:“所以,要等到日落后再去。”
“令姜如若晚间出府,贺公与夫人可会应允?”孙如锦眼中有几分担忧。
她听闻,前些日贺府四郎主被绑,连带着贺府都遇了盗贼夜袭,府中好一番混战,虽则后来无事,但此事也让城中不少世族富户心生警惕,连连加强了府中防卫。
各府之中,都对自家的郎君娘子们千叮咛万嘱咐,若非有要事,万万不可随意外出,便是出府,也要在天黑前回府才是。
贺府刚遭了这一波难,贺公与夫人对府中小辈的安危想是更要格外在意吧?
她此时来请人往孙府去,本就是有些强人所难。
贺令姜闻言眉梢微弯:“锦娘近日有了新奇东西,常常不忘相赠与我,在父亲母亲心中,你我二人自是闺中密友了。既是密友,我去孙府叨扰两日,也没什么不可。”
“更何况,府中会有护卫相随,父亲母亲并无什么放心不下的。”
孙如锦这才放下了心。
早早用过晚膳后,贺令姜便着青竹琼枝去收拾东西,说要跟着孙四娘子去孙府住上两日。
贺相山与宋氏听了阿满的传话,也未说什么,只道让贺峥随行。
晚间登门,本是不合情理,但这既是她们小娘子间的事,宋氏也不好插手,只让人备了些赠礼,让阿满一起带去。
贺令姜留了琼枝在家看着院子,只带了青竹与阿满两人。
孙如锦午时已派人去家中传过话,说贺府的七娘子要来家中住上两日,着人收拾好了房间。
因此,门房看到贺令姜上门时,并无惊讶之色,殷切着弯腰将人迎了进去。
看着贺令姜一行人逶迤而去,他心中不由咋舌,这贺氏不愧是百年大族,连府中娘子身边跟着的护卫都如此不凡。
孙府的庭院不算大,但布局设置却很精心,树木扶疏,花草相间,虽只是初春却不见颓色,迎春花点缀在道边,带来几分春日气息,可见是有精通花木园林之人照料着。
毕竟是晚间登门拜访,且还要叨扰几日,还是要先行拜见主人一番。
孙夫人病重,孙如锦的父亲孙郡丞却是在府中的,她便引着贺令姜往前厅去。
孙如锦先前已禀过自己的父亲,贺家七娘子要到孙府小住两日。如今人来了,便去让小僮去通禀。
孙府各处的灯火已经点亮,照的院中廊下亮堂堂的。
孙郡丞坐于花厅上位,远远地便见锦娘伴着一名小娘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子同一名护卫。
贺家的七娘子,在这临川城内也算是有名。
只是,她素日要么呆在家中作画,要么便外出寻石,鲜少参与诗宴茶会,又何曾听说她要到旁人家中小住两日?
孙郡丞先前不曾见过这位贺氏的七娘子,待她近前一看,不由感慨,果如外人所说容色无双。
只不知,这位贺家的七娘子何时与锦娘交好,竟到了上门小住的地步了?
他不经意间看了眼贺令姜身后跟着的贺峥,他虽不通武艺,但也看得出这名护卫精光内敛,不可小觑。
贺家对这位七娘子,当真是看重得很。
贺令姜上前欠身,行了一个叉手礼:“孙公。令姜晚间登门,叨扰了!”
孙郡丞微笑着摆手:“哪里话。贺七娘子能与锦娘交好,来孙府小住,我亦甚是开怀。不知贺公近来可好?”
贺令姜点头,回道:“父亲身子已愈,多谢孙公挂心了。”
孙郡丞笑了两声,又同贺令姜说了几句话,便让孙如锦带她去歇着:“锦娘,贺七娘子难得登门,你可要好生招待,莫要懈怠了。”
“是,阿爷,锦娘记下了。”
孙如锦行了一礼,又道:“我想带令姜去看看阿娘。”
孙郡丞闻言不禁皱眉:“你阿娘还病着,怕是不好见人,莫要传了病气给贺七娘子。”
贺令姜笑笑:“无妨。令姜今日上门,按理本就该拜过孙公与夫人。”
孙郡丞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让孙如锦带着她去了。
相较于孙府其他地方的灯火通明来说,孙夫人的院子却有几分幽暗,廊下只零星点了几盏灯。
“阿娘自病后,就不喜亮堂,夜间总是命人不要点那么多灯盏。”孙如锦侧首道。
贺令姜微微颔首:“久病者整日呆在房中,时间久了,眼睛遇光便会觉得不适,这是常情。”
一阵风吹来,廊下的灯笼晃了晃,一片花瓣被风卷着吹到贺令姜的裙裾上。
她伸手拈起粉紫的花瓣,不由疑惑:“不过二月初,这辛夷花已经开了呀?”
“是呀。”孙如锦道,“辛夷花的花期本就早,常在二月中下旬开放。不过阿娘院中这株,确实比往年早开了十几日,许是今年的春日格外温暖一些吧。”
阿娘素来喜爱这花,这几日花开,倒是叫她欣喜了许久。
贺令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院中不远处立着一株格外高大的辛夷树,正如烟霞般怒放,花开成云,在昏黄的廊灯下,显出几分旖旎冶艳。1
夜风微拂,花瓣便在风中微微颤抖着,间或落下一片,悠悠地飘零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