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将中有人小声道:“算了吧!”
“是是是……”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张宪走上前去,拍了拍岳云的肩膀,冲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大有护犊子的意思。
“属下亦认为,此次便作罢,下不为例!”
就在众人以为岳云就此躲过一劫的时候,岳飞双眼微眯,看向岳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一百军棍!着杨再兴即刻执行!一棍也不许少!”
顷刻之间,四下静寂无声,没有人开口,都把眼光投向了杨再兴。
岳飞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再兴一眼,转过身大踏步离去。
“属下领命!”
杨再兴在他身后颔首施礼,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然的笑意。
张宪一个箭步冲过来,拉扯着杨再兴的衣袖,“你真下得去手?”
“你管我,山人自有妙计!”
杨再兴闭起一只眼睛,朝他一眨,绕开他,拉起岳云的胳膊。
“走吧!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岳云鼻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别过头,提着双手,一瘸一拐地往营地内走去。
后来……
岳飞是没有亲自监视那一百军棍的。
他只知道,后来,岳云就成了杨再兴的跟班。
他不仅在短短几日内,就掌握了骑马的要领,还试着在疾驰中拉开了弓。
远远瞧着他射出的第一箭之后,岳飞才动身启程去往临安述职。
眨眼间,就快十年了!
岳飞枕着手臂,仰面躺着,身下的土炕吸收了一天的热量,烘得后背直冒汗。
而杨再兴,就在昨日,也已经不在了!
岳飞起身出了土屋,仰头望了望西斜的月亮,慢慢踱步往杨再兴的“灵堂”走去。
……
在大黄的陪伴下,岳云再次来到昨日战场。
两军交战过的证据比比皆是,大黄东闻西嗅,往一棵大树下狂奔而去。
岳云不敢大声喊他,只得迈开腿跟上。
原来,那里是自己醒来的地方,也是那个岳云最后待过的地方。
岳云叹了一口气,走到小树林中,找了一棵大树,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大黄急得在树下直打转,岳云居高临下,朝它嘘了几声,它才安静下来,端坐在树下为他警戒。
岳云斜倚在树干上,翘着二郎腿,再次琢磨起“班师诏令”来。
眼下能够笃定的是,第一道班师诏令已经从大内发出。
临安城距离临颍大约八百公里之遥,按照时下驿卒陆行的速度,此时应该走了一半。
按照宋制,军事机要文件一般都是通过“急递铺”递送,按照紧急级别,由高到低又分为金牌,银牌,铜牌三种。
最先到达张宪手中的那道,可能不是金牌。
但是至于用时不多久,他也不确定。
他确定的是,当务之急,要拦截的恰好就是这一道!
只要张宪收不到这道诏令,四日后,岳家军各部对完颜宗弼盘踞的汴京发起的总攻就会毫无悬念的必胜!
当然!
不止不能收到这道诏令,连同其后的十二道金字牌诏令也不该收到才是!
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说明自己的部署还有漏洞!
岳云啊岳云,你可一定要给力!
他收起双腿,踩在粗糙的树干上。
顺手攀折了一根细枝,在指尖折成小段,往树下丢着玩。
……
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完颜宗弼渡不渡黄河的问题!
按照他对这段历史的记忆,有北宋时的太学生,在完颜宗弼意欲北渡而上之时,前来相劝。
那人的原话是:“太子毋走!京城可守也!岳少保且退矣!”
基于这点,完颜宗弼并没有渡黄河。
两日后,岳飞就收到了十二道金字令牌递发的班师诏令。
很显然,太学生和十二道金字令牌,是遥相呼应的一出连环计!
假如只有太学生对完颜宗弼劝留,而临安不召回岳飞的话,岳家军各部以及李宝等集结的数十万民间义军,必会南北夹击,一举将金军的残兵败歼灭。
所以,完颜宗弼在赌,赌所谓的“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太学生的意思是,自古以来,还没有权臣在内廷扯后腿,大将在沙场能立战功的先例呢!
他赌的是那位在内的“权臣”有所谋划,此人无疑就是秦桧了!
假如他赌赢了,那么金国将继续盘踞汴京,甚至休养几年后,还可再继续南下对宋的半壁江山进行蚕食。
所以,在黄河南岸等待,对完颜宗弼而言,是利大于弊的。
反过来思考,假如完颜宗弼“识时务”,丢弃辎重,连夜渡过黄河北去,那么,北岸的义军必定会对他形成堵截之势。
光凭义军,能不能战胜金军的残兵败将呢?
这是个未知数!
要知道,义军中大都是步兵,而且都是来自民间的武装力量。
散兵游勇对抗正牌军,胜算可想而知。
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义军不能对金军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完颜宗弼渡过黄河,即便岳家军不北渡追杀金军,这对于蜗居临安的朝廷而言,也会是战线往北推进的极大胜利!
这里有个很关键的时间差。
那就是完颜宗弼渡河,与十二道金字令牌递发到岳飞手中的时间差。
可巧合的是,在岳飞收到班师诏令之前,有人就事先阻止了完颜宗弼北去的步伐。
这是单纯的“议和派”之举吗?
岳云一拳捶在树干上。
非也!
这是秦桧的“卖国行为”!
“懦夫!”
“卖国贼!”
岳云恨恨地骂道!
……
四百里之外。
“急递铺”内灯火通明,躺在简易床榻上的人,悠悠转醒。
他眼皮沉重,口唇干裂,左右摆头看清自己的所在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他蓦然坐起,沙哑着嗓子问道:“信呢?”
闻声走来的驿卒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兄弟,已经快马递往下一个铺子了!”
“……那可是发往岳家军的,千万马虎不得!”
那人堪堪说完,顿觉疲惫难支,又重新躺了回去……
不同于普通的驿站,这里是专门递发军事紧急文件的中转站。
两人都没注意到,一个玄色身影坐在屋顶上,掀开片瓦把二人的谈话听了个真切!
黑衣人轻轻盖上瓦片,蹑手蹑脚走到屋檐处,足尖一蹬连换两步,人便已在十几米开外旋身落地。
他嘴角弯了弯,暗道:下一个急递铺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