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眼见就要达成所愿，心中却又凭空生出些“近乡情更怯”的滋味。
毕竟这东西不论是关瑜还是自己，以往也未曾见到过，没有对比，焉能看得出真假。
万一好不容易得手的东西，是假的……真的还会送到军中，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他上下打量着关瑜，随口问道：“手底下的兄弟们呢？”
冷不丁冒出这样的话来，饶是关瑜的心口深再能藏事，面上也绷不住了。
他别过脸去，一只手缓缓地探入衣服内兜，摸出一个信封来。
岳云满脸狐疑地接过后，并没有急着打开。他捏着泥封处，缓缓开口道：
“快说，兄弟们怎么样了？”
在他的记忆中，与关瑜相熟已经有三年之久，他高兴时候的是什么模样，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不管是他强装的欢笑，还是躲闪的眼神，都说明这封信来的不是那么容易。
这几日他不是没想过……
但那也只是想想，作为“局外人”，牵肠挂肚已是煎熬。反观他们几人连日鏖战，绝非一句“不容易”能够概括的。
关瑜只觉鼻头酸软，嘴唇蠕动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他双手掩面，弯下腰蹲在地上，发出压抑的痛哭声，泪水从他指缝中滑落下来。
岳云随着他蹲下去，搭手间才发现，他左臂上缠绕的布条已经染成血红色。
“是不是……有兄弟折损了？”
林外突然变得阴沉沉的，天外蓦地响起一道惊雷！
不一会儿，雨滴就像天上坠下的串珠，一串串穿透密林的缝隙漏进来。
岳云揣好那封信，拉着关瑜，一把提起那柄大刀，跑出密林，跨过一道道断壁残垣后，钻进了一处破草屋。
大黄进屋后，就去角落里四处嗅闻！岳云抬手替关瑜拍去头发衣衫上的水珠子。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十来平方的屋中就像水帘洞，屋顶濡湿的麦秸已经缺损严重，只有一个角落堪能避雨。
关瑜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顺着脸颊额头往下滴，混在脸上，看不出是眼泪是雨水。
岳云也不逼迫他，掂着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只觉一股恨意涌上心头来。
把刀轻轻倚在一旁，他从怀中掏出信件。
麻利地拆开，抽出叠得四方齐整的信纸。
就着昏暗的光，辨认了半天，才看清上面的几个用粗笔写成的大字——措置班师！
是这个没错了！
岳云气哼哼地一伸手，迫不及待就想见到这“夺命诏令”的真面目！
“是何物？”
关瑜已渐渐平复情绪，他用手背蹭去脸上水渍，望着地上这一滩那一滩的雨水，沙哑着嗓子问。
岳云已经把信卷起来，攥成团，按在手掌中用力揉捏。
咬紧牙关回答道：“是上茅厕都不会用的肮脏之物！”
见他言语激愤，猜到上面大抵不会写着什么好内容！关瑜的眉心不觉跳了几跳。
岳云心中却翻江倒海！
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就生生碾碎了岳家军，乃至全国百姓胜利的希望！
这不是单纯的一张纸！
这上面盖着的每个红章子，每个御笔题就的墨色字迹，都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这个时代，什么最重要！
权利！
他把纸团往地上一丢，那纸团滚了几滚，就滚进了水坑里，他走上前去，用脚掌狠狠跺着，用脚尖碾着……
一个萎哥而已，他凭什么！
一个卖国贼而已，他又凭什么！
混着泥土的雨水被他踩得四处飞溅，裸露的脚踝上布满泥点，他双眼猩红，冒出杀气腾腾的光！
天边惊雷伴着闪电在耳边炸裂开，两条炽白色的电光之蛇，向西北方向蜿蜒，仿佛要把天空撕裂开来一样！
大黄竖起一双耳朵，站在门口处，像个忠实的守卫，朝门外发出呜呜地叫声！
关瑜摸着大黄的脑袋，它发出几声嘤嘤嘤后，安静坐在角落里，吐着舌头盯着门外。
岳云踩累了，停下来，背靠草土墙，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那信件泡在污泥中，已经被蹂躏的完全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关瑜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着，把几日来的布置和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说给他听。
岳云只是冷静地听着，半晌也没有给出一丝回应。
哪怕是挑挑眉毛，扯扯嘴角这样的细微动作都没有！
“那驿卒的尸体就地埋了，兄弟们的也埋在不远处！”关瑜已经平静下来，他垂着头，继续说道，“燕小七暂时回了住处……想必这时候已经睡下了！”
“兄弟们的仇……我一定会报！”
关瑜扭过头去，恰见他眼睫一抬，眼神中的清冷与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一阵湿濡的风，从破屋的一面吹来，让身穿湿衣的两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小刀，这件事还没完……折损兄弟是我考虑不周，不怪你！”
这笔账是要算的，但是怎么可能算在自己人头上！
他拢拢垂在眼角的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类似的信件不止一封，应该还有十几封！”
关瑜一脸惊诧，不知他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但是瞧他面色沉郁又谨慎，这一定不是素日开起的玩笑。
“十几封……”
关瑜喃喃自语，这一封信已经要了四个兄弟的性命，这要是连续夺克十几封，那么道上集结来的兄弟们，都填进去也不够啊！
看出他的顾虑，岳云轻笑一声，打破了雨夜沉闷的气氛。
“这次，兄弟们无需在路上埋伏，只需要盯紧离此处最近的三个急递铺……”
不在路上截杀，难不成闯进铺子里去抢？
关瑜抱臂而立，急切地分析眼下的形势。
“小阎罗，我与你讲过，这些驿卒可不是普通的脚夫，他们不仅心思敏感，身手体力都不在我们兄弟之下！
如果是硬碰硬，我们可是一点便宜也讨不到……
还有，你不晓得，连江湖人称的‘见血封喉’，他们都能想到涂在箭上，这……”
见血封喉？
如果岳云没记错的话，这种毒物是生长在西南方的一种树木，堪称木本植物中的“顶级杀手”！
这种树木中的汁液含有多种甙物质，一旦通过伤口进入人体，顺着血液游走全身，用不了多久就会肌肉松弛，血液凝固，心脏停止跳动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