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落不久,关瑜便从里面追了出来。
岳云站在墙角处,猝不及防地一把抓住他,“这儿呢!”
关瑜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定住神后,压低声音道:“小阎罗,有些地方,你故意说错的,对不对?比如……”
岳云越过他的肩头,望了望残墙那边,谨慎道:“的确,目的地并非汴京。
回头告诉小七,驿卒的路线与上次并无多大差别,一定要妥善安排人手,按照邹家兄弟的信息去做,切勿露出马脚!”
关瑜心下了然,点了点头。
“这两日,必有人鬼鬼祟祟前往完颜宗弼的大营,假如我所料不差,那人最晚在两日后,就会出现!
而那个时候,完颜宗弼的残兵败将会驻兵黄河南岸!记住,能活捉最好活捉,如果不能,莫留活口!”
那令他紧张的口吻,和那清冷狠绝的眼神又出现了!
他刚要点头,岳云继续说道:“记住,暂时先不要告诉那黑衣女子太多细节……
花铃不错,叮嘱小七,遇事可多与他商量!
我时间紧迫,不能多与兄弟们热络,一切就交给你了,千万要当心!”
就在关瑜追出来之前,岳云突然想起花铃自报家门时提到了六和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可是行者武松养老的地方。
那俏和尚张口师父闭口师父,虽没直言他的名姓,却一脸骄傲,难不成他的师父与武松有关?
只可惜,自己趁夜从军中偷偷溜出来,不能磋磨太久,不然定要与这十几个弟兄,好好叙叙话。
关瑜像反刍的老牛,把他的话仔仔细细揣摩着,他蓦然抬头,问道:
“小阎罗,如果那楚星月……并非真心跟随你我之人,该当如何?”
他并不是不敢说,只是觉得万一那姑娘只是表面上寡淡,实则却是真心抗金者,妄下定论,也非常不妥。
楚星月……
是那黑衣姑娘的名字?
他沉吟片刻后,口吻清冷地道:
“无需考虑太多,若发现叛逆行为,杀无赦!”
不是岳云不近人情,而是战事当前,容不得任何闪失!
尤其是这十二道金牌,直接关系到岳家军的前途,尤其还决定着老爹的命运,这是他不得不狠绝的原因!
关瑜站在墙角的阴影中,迟疑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小刀,这么多兄弟中,你最该知道我的……决不能因某一个人而让大家送死!这道理你该懂!”
岳云本不想解释,但是想到自己的行事作风与先前的定有所不同,与岳云相当熟悉的关瑜,恐怕已经有些生疑,只是难以开口罢了。
那就不如干脆由自己说出来,给他吃颗定心丸。
关瑜见心中所想被他识破,反而一下子放松下来,“小阎罗的决定,我一定会遵从!”
他一直记得岳云的话,在那就是与金军的对抗中,岳家军,韩家军,刘家军都只是表面,真正的斗争在大后方,叫做临安的地方!
见他释然,岳云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等把完颜宗弼拿下,兄弟们愿意入军中的,包在我身上,继续当游侠的,也无妨,薪水照发不误!”
“好!”
目送关瑜跨进院落,岳云系上黑巾,转身往村外跑去,他的脚步起落极快,不一会就来到了村后的密林。
站在密林边缘,岳云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亮,心中暗道,今夜是七月十九日,月亮升起的时间大概会在夜里九点。
此时月挂中天,至少应该十一点了!
回营地的路途不近,他转身钻进密林,脚下生风,一刻也不敢再耽误。睡梦中的鸟儿被惊醒,扑棱棱成双结对地在头顶穿梭。
来到一处山脚时,他已气喘吁吁,抬头仰望,只见一座高耸的重檐砖塔矗立眼前,犹如山的眼睛,穿过月色注视着自己。
绕到塔的后方,继续往东北方向,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就到达岳家军的临时驻地。
岳云没有急着回自己住处,他悄悄绕到作为大帐的那处土屋后墙,从巴掌大的窗户能看到里面有光。
“这么晚了,老爹竟然还未曾入睡?难道明日还不开战?”
岳飞习惯于在夜里研习阵法,就算是与部将们商讨完,也不会立即歇息,若是看书看到午夜,他便干脆宿在书堆中,将就一晚。
眼瞧着月已西斜,定是后半夜了!
岳云偷偷来到正门前,原本的木门已经不见了,门口挂上了半截青布用于挡羞。
门前的守将,见是岳云,抱拳施礼,“赢官人!”
看他那身黑漆漆的装扮,眼神飘忽了几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立定站岗。
“嗯!”
岳云点点头,撩起布帘的一角,往里面探头探脑。
而岳飞此时正把那个奇怪的东西拿在手上,拉远了瞧完,放近了瞧……翻来覆去看过几遍后,便把它架在了鼻梁上。
蓦然转过脸来,便瞧见了岳云。
迎着他的眼神,岳云的心头如百花盛开,老爹面对新事物那孩童般地好奇感,激发了他作为儿子的荣耀。
他撩起布帘,跨步走到桌边的木凳上,微微探身往岳飞眼睛看过去。
父子俩之间隔了一盏豆大的灯火,那跃动的火苗,在两片烟色水晶上尽情地表演,但这也没能夺去后面那双眸子中的闪光。
岳云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老爹,这样就不怕光了,是不?”
那副眼镜只有两个椭圆形镜片还看得过去,那副镜架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那是他从伙房中找到的,伙夫还死活不肯给,说是那玩意儿穿猪肉最好使,岳云软磨硬泡一番,这才要了过来。
就着炉膛中的灶火,烘烤多次,仿照着现代社会中那些街头手艺人的手法,才好不容易折弯成他想要的样子。
因为扁平铁丝弯成的两个椭圆并不规则,两块水晶塞进去之后,四面八方都是空隙,属实不美观。
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两块水晶,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不为过,他除了用牙将空隙太大处咬实之外,锤子等工具却愣是没敢用。
胜在他脑海中牢牢记得老爹的脸型,镜架的尺寸倒是如同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扁平铁丝太硬,做好后,岳云又去找吴畏,寻来两块皮革,包绕在两条眼镜腿上,这样既不会划伤皮肤,看上去还高大上了一些。
“可惜,这里缺东少西的,做的不完美!等咱物料齐全了,我给老爹再做一副更好的!”
闻言,岳飞双唇一抿,嘴角上扬,似乎很是满意。
他抬手拿下来,吧嗒一声放在桌上,嗔怪道:“一天天的,都哪里来的这些小心思?”
话音未落,双手又把那“小心思”捏在手上,反反复复地端详。
他爱不释手的情态,像极了小时候自己第一次摸到弓箭那会。
岳云嘿嘿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个小手工,犯不着去找什么人刻意学!只要老爹有用,那就是它的福分!”
“油嘴滑舌!”
“老爹,明日还不打?”
如果不打,这与自己所熟知的历史就不同了,难道是因为劫第一封密信,就让后续的历史都改变了?
“打!当然要打!”
“哦!”
“还不回去睡?”
橙红色的火苗在那张白皙的脸上窜动,烟色水晶在他眼窝处投下暗色的阴影,环顾四周后,他转过脸来,道:“怎么,又要赐教?”
这戏谑的口吻,岳云差点接不住,他两手直摆,“老爹面前耍大刀,我这不是自讨没趣?我只是好奇……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