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不由地想起入学时军训那会，每当站军姿，总有人晕倒，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女生。
而且他还听说，女生每到生理期，都会如临大敌，很是煎熬。
难道，那楚星河今日也是……
此时被老爹指责，他倒是无可辩驳的。
那楚星河虽然性情古怪，时而窈窕如淑女，时而欢脱如小兔，但终究是个女儿身。
都怪自己，当时怎么就两腿一伸睡着了呢！
“爹，我会好好照顾她，直到她康复的，华医师不是说了嘛，人并无大碍！”
岳云搔着脑袋，后背抵在桌沿上，抬起脸讪然一笑。
“她无碍是不假，可是这事到底是你做的不地道，楚大人那边，我总归是要给他个交代的！”
岳飞见他知错，也不忍再继续责备，无奈地摇头叹息，到底是“儿大不中留”啊，平时看着挺机灵，这遇到姑娘，咋就脑瓜不利索了呢！
抬手往他那凌乱的头发上摸了一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啊你啊！做事再无分寸，老爹我能护你到几时？
对待姑娘家，粗枝大叶的，人家又怎么会放心？
啊，我二十二岁的时候，你已经六岁了，连我师傅赠的弓弦都能拉至半开……
你看看你，每天东跑西颠，没个正型，愁煞人！”
这恨嫁的牢骚，听的岳云嘴角直抽，好歹咱也是有家产有军功的家庭，还愁儿子打一辈子光棍？
再者，这二十二岁如花似玉般的年纪，放在自己那个时代，早的或许刚大学毕业，晚的这个点还在上晚自习呢！
再说眼下刚刚踏出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傻子才着急成家。
女人，只会影响他拉弓的速度！
转眼儿一瞧，老爹已绕至长桌前，麻利地收拾碎掉的茶盏，
“老爹四十一枝花，当然是我这等毛头小子不能比的！虎父无犬子，您别担心！您这如花的品质，我是一定会传承下去的！”
没料到，岳飞蓦然抬头，斜睨着他，“说谁的，四十一枝花？老子今年三十八！”
……
走出大帐后，岳云先去营房看了一眼楚星河，见她的脸蛋上终于有了血色，呼吸均匀地睡得香甜，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他静静地往后倒退，不小心踩到一个软绵的东西，忍不住用脚后跟碾了碾。
一回头时才发现，竟是萧宴。
吴畏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抬手一指，然后正色道：“这家伙，非得要见你！”
岳云瞥了一眼营房，领着二人往不远处的练习场走去。
坐在沟壕旁堆起的土堆上，吴畏往前推了一把萧宴，“说吧，带你来了，你又磨叽什么？”
“找我何事？”
岳云大约猜到他的诉求，却也不点破。
他一直认为，主动给出去的东西，一般人会当做意外赏赐，不会珍惜。
只有绞尽脑汁，经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求来的，才会如获至宝。
萧宴抬起脚，碾碎一块土坷垃，舔了舔唇，回头看了一眼吴畏，才深吸一口气，躬身抱拳道：“赢官人，请准我从军，我想为岳家军效力！”
他俯身颔首，脸上的神态尽落入岳云的眼中。
有虔诚，有笃定，有期待，似乎还有一丝认命般的无奈！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收下你？”
岳云双肘撑在膝头，捏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盯着萧宴的脸，“老吴是你的朋友吧，他命丧我背嵬军兄弟之手，你不想为他报仇？”
萧宴呼吸一滞，猛然抬头望着眼前这个面色沉静的少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被灌醉醒来后的第二天，他破口大骂岳家军时，就听吴畏说过老吴的下场了！
那个老吴曾经是个土匪，因为分赃不均砍伤了土匪头子，害怕被“家法处置”，就趁月黑风高之夜一个人从山上溜了下来。
两人走到一起纯粹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
当听吴畏说起老吴竟然对左军的统制官牛皋下死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完颜宗弼的忠诚比老吴差远了！
他虽然有些功夫，但还做不到杀人不眨眼。
被关押期间，他每天吃得好睡得好，除了没有自由，一切都让他恍然如梦。
甚至在听到窗外岳家军齐声喊着口号训练，嬉笑打骂着用餐，勾肩搭背开荤段子的时候，他呆呆立在房内，热泪盈眶！
他一心追随完颜宗弼，除了报答当初的恩情，难道不是更想展示自己？
软磨硬泡之下，吴畏才答应了他的请求。
“老吴……他死有余辜！”萧宴保持着抱拳的姿势，“他在寨中时，为了钱财，连自己的兄弟都杀……
我萧宴以前无兄弟，而今无父母，却晓得，杀人，当杀该死之人，绝不会让我的剑沾上无辜之人的血！”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微微抬眸看着岳云的脸色，见他依旧云淡风轻，便把头低了下去。
“不如你说说看，如今在你眼中，谁算得上是无辜之人？”
岳云被他的回答勾起了兴趣，继续道，“完颜宗弼？我岳家军？这汴京守城将士？如果有一天，这三者之间起了冲突，你认为你的剑该杀谁？”
士兵，最基本的素质，不是跑的有多快，也不是跳的多远，更不是弓箭射的有多精准，而是两个字——服从！
服从命令，是士兵的天职！
作为江湖浪荡子的萧宴，只晓得自己要先练好武艺，才有用武之地，却压根不晓得这一点。
往深处说，即便是他信誓旦旦要效忠岳家军，心中的立场也仍然是不坚定的。
岳家军的死敌，无疑是金兵，他若要从军，这就逃不开他的恩人完颜宗弼。
而如今在这汴京城内，岳家军也并非毫无后顾之忧的，虽然楚烈表面上有意投诚，背地里却阳奉阴违，甚至妄图跳过岳飞直接向朝廷邀功。
如今岳飞还坐镇汴京，双方都可保持克制，但是难保之后双方不会发生冲突。
若军中有迟疑犹豫的将士，这可能比短兵少将的危害都要严重的多。
萧宴缓缓直起身，双手垂在身侧，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显然这个问题问到了他的认知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