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一页纸的蝇头小字在火焰中扭卷着，不一会儿就化为了灰烬。
但是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对岳云产生了莫大的触动，他对后世一个人说过的话，也莫名地反感起来。
谁特么地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的力道之大，连无数甲胄在身的汉子都难以制服，还说她能够任人打扮？
在他看来，历史分明是一座大山，不仅横看成岭侧成峰，还山穷水尽与柳暗花明共存。
张宪目不转睛地盯着岳云，这不是他第一次用审视的眼光打量这个从十二岁起就跟在身边的小子了。
这十年间，沉默是这个小子最明显的标签。
除了上阵杀敌之外，其他所有的事，他都能做到置身事外。
要么与吴畏在训练场过招，要么牵着大黄不知道哪里去撒野，关于他的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浮现，最后与眼前这个一脸沉着的人重叠在一起。
“应祥啊，南下之后，该作何打算，你可都想好了？”
张宪忧心忡忡，“李若虚能够调度的粮草毕竟有限，此次行军，数万人马的粮草不是小数目，汴京城内虽然富裕，但是肯吗？”
提到汴京，就不得不提守城将军楚烈，此人与岳飞崇拜有加，加上自家姑娘与岳云的关系，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现在不是调侃的时候，部队拔营而去，若无足够的粮草供给，不用朝廷调动一兵一卒，只怕假以时日，岳家军内部就会自乱阵脚了。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大家的武器左不过是那些家伙什，除了长度形状略有差异，杀伤力并无多大区别。
两军对垒，除了正面相抗，重中之重就是粮草。
汴京距离临安千里之遥，后勤补给需要长途跋涉，期间所耗费的人力必须要全盘考虑在内。
不，不是他们考虑。
而是朝堂上那帮拿着丰厚薪俸的精英们早就把这些算计好了，假如赵构一看岳家军此举会面临粮草不足的情况，还会感受到一丝压力吗？
再者，这南下的道路上，五百公里外有韩世忠的韩家军驻守淮西，八百公里外有张俊的张家军屯驻建康（今江苏南京）……
韩世忠素来与岳飞交好，但是在与朝廷相抗这件事上，素来有从龙之臣之美誉的韩世忠的立场一定是坚定的，倾向于赵构的。
张俊这个贪财好色之徒，岳飞对他的评价“脾气粗暴并且缺少谋略”，可是他勤王期间，颇得赵构信赖，向来瞧不起岳家军这些泥腿子。
就算赵构不下令，他都巴不得出来与岳家军过过招。
斥候每日两次汇报金兵动向，确定完颜宗弼像只蜗牛一般往北方老巢移动，张宪心中还算稍稍放心些。
可是，岳家军若要直逼临安行在，显然不现实。
在到达庐州（今安徽合肥）之前，还要寻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屯兵，此地不但能够听令于岳家军，还能够为韩家军带来制衡之力。
……
眼前这小子，当真考虑到这些了吗？
别头脑一热，把岳家军往沟里带才好啊！
岳飞离开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盯好这小子，免得他生事，没想到支持他除掉王俊之后，他又趁机引导，pua了一大批将官，就连赵秉渊和牛皋都为他声援。
这下倒好，岳飞被关入大理寺的消息传扬到军中，个个都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临安，把那落成不久的皇城拆咯，自己作为资格最老的统制官，若不考虑周全，恐怕岳家军也会大难临头啊！
岳云早已察觉到张宪神色异常，听到他的问话之后，良久没有作答。
待他一脸探寻再次望过来时，岳云才在他身前坐了下来，“宪哥，你知道我的，我是爱国者！”
爱国者？
张宪脸颊上的肉不自觉堆起，眼睛微眯看过来。
“这次挥军南下，我不为别的，只为救回老爹！”岳云双手抱拳，把指关节压的咔咔作响。
“所以呢？这几万人马的吃喝拉撒，行进的路线，驻扎的目的地……你真的都想好了？”
岳云无言地笑了笑，手指蹭了下嘴角，暗道，原来这哥们担心的是这些啊！
“宪哥，你觉得岳家军南下，真的会打起来吗？”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八百年活久见系列的脑回路，往往泉思如尿崩，站在上帝视角看待整个事件的发展线。
但是浸淫战争已久的将军却不这么认为，你大张旗鼓地挥师南下，不考虑打仗，那考虑什么？
“这不是真的打仗，而是一场布局！不妨把整个国家国土看做一张巨大的棋盘，对方已经落子，这一步换我方执棋……如此而已？懂了吗？”
这不是他自己的思路，而是岳飞在那夜与他长谈时，为他开拓出的一个别开生面的对弈观。
但凡生死较量，从一只脚踏上这片土地那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你以为最后的生死，只是毒药或者武力起了作用，错，那只是这场局的胜利者庆祝的方式而已。
张宪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岳云索性也不跟他多讲。
“楚大人已经备好粮草，运送粮草的牛车马车，脚夫也都已经待命了！还有金兵留下的武器，一部分我们带走，留下一部分，为他守城做后盾！”
“哦，对了。我们的目的地，是庐州！”
哈？
岳云话音刚落，张宪支着脑袋的胳膊猛然一抖，脑袋径直磕在桌面上。
“淮西兵变震惊朝野，庐州作为淮西中心，现在处于韩世忠的守御之下，你让岳家军几万人马直奔淮西而去，可知会引起多大动乱？”
日你个仙人板板，还当这小子是个有主见的军事大才，没想到是个棒槌！
“正因为引起动乱，才要去啊！如果去了往引不起动乱的地方，我们何苦费这么大周折？”
岳云狡黠一笑，“鄂州老家安逸，巴适得很，难道我们带着兄弟们直接回鄂州，往后余生，老婆孩子热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