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曙光穿破迷雾照在汴京大地上。
楚星河又一次抱着楚烈的尸身哭的昏了过去,岳云一言不发,任由她哭,看她昏倒,便把她抱起来,放回榻上。
就这样,来来回回,已经折腾了几个时辰。
楚环惨白的脸已经像个活死人,他被绑缚着跪在楚烈身前,断断续续说着自己下毒的整个过程。
岳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所有心思都放在楚星河身上。
完颜宗弼死后,李若虚将此事写入奏折,在两名背嵬军的护送下前往临安。
陆岩挺和其余三十几位兄弟,自发前来吊唁。
看到那把精心打造的武器,楚星河微笑着接过,背过身去,眼泪控制不住地哗哗流了下来。
岳家军重新接管汴京,除了张宪的前军,牛皋的左军,还有背嵬军留守汴京之外。
赵秉渊,姚政等分别撤回淮宁府,颍昌等地,岳家军占据了整个河南。
……
赵伯琮不适应北方,放着那么多府邸不去,硬是赖在楚府不走。
岳云也别无他法,楚烈下葬后,楚星河一直神情恍惚,抱着陆岩挺送来的兵器不撒手。
赵伯琮道:“星河姐姐好些了吗?”
岳云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提起了兴致道:“今日,便入宫瞧瞧吧!反正我也没去过!”
其实,是岳云有话要与他单独说,但是又怕楚府人多嘴杂,有些话被旁人听了去,会生出误解。
楚府在曲院街的一侧,位于皇城外的西南角。
城内巡逻兵不断,就连六部也都调换了人手。
那些幻想着在宋朝继续为官的人,听到大都督的身份后,个个噤声不敢大喘气,任由何铸做出临时调整。
两人拐过果子行,来到御街,看到忙忙碌碌的身影,才真实感觉到汴京安全了。
赵伯琮道:“想必完颜亶已经得知消息了!和谈的心思应该更加迫切了吧!”
岳云也不知这个问题的答案,朝堂风云瞬息万变,尤其是秦桧,如果此时还没有得到消息的话,肯定还幻想着完颜宗弼许他的什么愿呢!
“怎么?还有你赢官人参不透的事?”
赵伯琮审慎地看着岳云的脸色。
“伯琮,你相信吗?当我们是局外人的时候,总以为假如自己是那个人,会把事情做的更好!但是当我们真成了那个人,就全然不知道下一步的走向了……
甚至还没有他本人做的更好!”
这些话,岳云无处诉说,本想与老爹一起探讨一二的。
但是眼下他远在千里之外,楚星河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吴畏与自己太熟了,处理阮蒙的后事,也让他这几日陷入抑郁。
偌大一个汴京城,好像只有眼前这个小书生模样的人,可以交交心了。
毕竟,这是未来的明君——“孝宗”,也是南宋最有作为的皇帝。
后世人经常假设,如果赵伯琮早即位二十年,会不会大宋还有起死回生的余地,岳云也不知道,因为这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嗯?”赵伯琮站在樊楼下,望着飘扬的店招,仔细辨认上面的字。
“难道,你是在说岳公?岳公带兵纪律之严明,世人闻之无不敬佩。我瞧着你带的兵也不赖嘛,为什么说这种丧气话?”
显然,赵伯琮与岳云的话题出现了偏差,但是不妨碍岳云继续与他探讨接下来的问题。
“你来之前,见过他吗?”岳云道。
赵伯琮继续往前走,背着手,白皙的脸扭向岳云道:“虽不曾见过,但是我被父皇叫到寝殿后,他告诉了我一件事。”
岳云目视前方,没有应他。
赵伯琮讨了个无趣,继续道:“岳公夜闯临安城也就罢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福宁殿,把父皇从睡梦中喊醒,只为……”
“为什么?”
“只为写封信给你!”赵伯琮顿了顿,又说,“因为他相信你的能力!岳字旗下,你是最有魄力的统领。
他亲口对父皇说,他在你身上,看到了未来!”
岳云瞠目结舌,浑身每个毛孔都被击中般,颤抖了几下。
“未来……未来嘛!”
喃喃自语还没结束,就被赵伯琮打断了。
“知道吗?父皇对任何武将都一视同仁,当然杨沂中,韩世忠从龙有功,稍加优待也实属常情,岳公被怠慢了!
不过,岳公丝毫不在意,他说,一支军队的发展,靠的是凝聚力,吸引力,而关键之处在于精神力量——信仰!
军队若失去这个,就会如同一盘散沙,不管是从内部还是外部,瓦解便是迟早的事!
要想让别人服你,胆识只是其一,切实的利益是其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要让他们看到未来!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为你付出的,但是当他们的追求恰好是一支军队的追求,这样,便达到了高度的契合!”
赵伯琮停下脚步,望着眼前巍峨的宫殿,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岳云满脑子中全是刚才他说的话,对于一个八百年后的人来说,这些都很好理解,也不难做到。
可惜,不是老爹亲口传授的,对此他深感遗憾。
“官家准备留他到什么时候?”岳云收起淡淡的伤感,追上赵伯琮的脚步,故作轻松的问道。
大内近在眼前,站在牛行街与御街的十字路口,岳云第一次感受都到了迷茫。
“赢官人,你有没有想过一种选择?”
赵伯琮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这座皇宫,从侧面望过去,他双眸晶亮,嘴角弯成上翘的弧度,身体挺拔地如同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松!
选择?
岳云没有即刻回答,挪开目光,与他并肩而立。
该回来的人没有回来,而不该来的人却来了一个!
难道这就是赵构给他的选择吗?
那封信的内容,原来是这个意思!
“看来,不需要我多说,你已经懂了!”
赵伯琮个头略矮,看过来微微仰头,下巴抬起的样子,让岳云有了一种面对后世官二代的既视感。
“不!我没有懂!”岳云目不斜视,丽正门上的金黄色装饰闪的他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