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里的消息,一如既往地飞速传播了开来。
打击谣言的最好手段,就是以谣制谣。
陈寻风一战降棋仙,二战梦中胜盈素,三战对佳人,手下留情成平局的令名在一夜间传遍了国都的大街小巷。白天还尽情唾骂陈寻风的国都百姓,夜里就开始纷纷感慨崇拜,道那陈寻风身受冤枉还不急求胜证清白,七擒七纵降服棋仙简七,转瞬之间拨绝棋,定乾坤,风采气度令国试第一美女考场动情,怜香惜玉三战平局,凡此种种,快把陈寻风捧上了天去。
如今陈寻风这个名字,成为了国都里最出名的三个字,风头远胜那天唐十八少大闹临江仙之后的口舌盛况,在国都百姓品评风雅惊才名士的京华风云榜上,陈寻风以绝对的速度和优势,在两天之内登上榜首,成为榜单设立以来的最为传奇人物。
也成为了各派权贵暗中押定的香饽饽,好女婿,未来拉拢的对象。
赌场里针对国试结果的赌局也设不下去了,陈寻风的赔率几乎要跌破了。
……
“他果然没让我失望。”
鄢语雪端坐在白玉案旁,听完考吏的汇报,轻舒了一口气,展颜道。
“陛下自今早听说李陌上一案,就一脸愁苦模样,如今终于散了云雾,仰止心里,为陛下高兴得很啊。”一身白衣的祝仰止从案后的屏风转了出来,将一壶提神的茶放在案上,脸上扬着和煦的微笑道。
鄢语雪轻轻皱眉,望向了祝仰止。“仰止,陈寻风自是没有杀人动机,但江上流和众亲卫俱说昨夜目睹陈寻风杀死了李陌上,到底是为什么?”
祝仰止的眼神映着烛火,闪烁着迷离的光芒,让人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情。
“江大人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他说看见了,多半真是如此。”
见鄢语雪眉目间怒气一闪而过,祝仰止续道,“可眼见不一定为实。或许有人在暗中陷害陈寻风也未可知。”
鄢语雪将手放在了白玉案上,似是有些不确定地抚摸着案边。
“陷害?会是谁呢?”她看着祝仰止清澈的眼睛,想问出一个答案。
“仰止无凭据,不好推断。但无论是找罪魁,还是为陈寻风脱罪,都很简单。”
“此话怎讲?”
“如今陈寻风一局败棋仙,盛名已传遍国都,更成为了权贵拉拢的对象,他如今没有任何政治背景,就连身份都是个谜,所以不存在权贵打压的可能。所以,如果陈寻风的确被人陷害,陷害者多半是嫉妒他的考生,或者是知晓他的身份的暗中势力。陛下只需暗中观察,若那群人不再陷害陈寻风便罢了,若再次出手,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祝仰止顿了顿,续道,“至于脱罪,恐怕免不了要验尸和对质,只要陈寻风当真无辜,一切就都好办,陛下英明之至,此等案情,必定水落石出,抓住了杀害李陌上的凶手,自然知道是谁在陷害陈寻风。”
他缓缓倒出一杯琥珀色的茶水,递给鄢语雪,道,“只是,在案情查清之前,陛下还需另派人手好好保护陈寻风。江大人,未必完全可信。”
他俯着身,双眼正对上鄢语雪的眼睛,神色无比诚恳。
鄢语雪轻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拉住祝仰止的手。
“我原本担心,你会不愿他回来,嫉妒他的存在。”她微笑道,“如今,我才知道,是我看轻了你的品行,你同他一样,都那么善良,大度。”
祝仰止轻轻握住鄢语雪的手,道,“没有先生,哪里会有仰止。仰止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鄢语雪点了点头,唤来拟旨太监,道,“李陌上一案,国丧良才,陈寻风杀人动机不明,疑点重重,着刑部大力追查,如有发现,尽快禀报于朕。”顿了顿,又道,“陈寻风虽此案嫌犯,但念其才学惊人且身有伤病,国试期间,不可扰其起居,更不可有任何刑讯。”
拟旨太监应声退下。
鄢语雪旋即在案上写了一张密函,递给了贴身宫女,宫女不动声色,但眼中的惊讶却难以掩盖。
祝仰止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道,“陈寻风如今身份不明,陛下却已为他动用了专门护卫她自己的北天十八部秘卫,当真看重得紧。”鼻尖一阵酸涩,模糊地不知是什么情绪。
他清了清嗓子,迈步走到枝形烛台边,轻轻挑了挑灯芯。
“陛下,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鄢语雪点了点头,拉着祝仰止,向后殿行去。
须臾,后殿的灯火和声音,一同熄灭了。
安宁的寂静,蔓延了整个寝宫。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后殿传出,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在深蓝色的夜幕掩盖下,翻出了寝宫北边的宫墙,向西边的一处略小的寝殿奔去。
一阵机簧之声在殿内悄悄响起,低得宛如鼻息。
片刻后,那黑色的身影进入了一间宽广的密室,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人带到了吗。”
“回宫主,在这里。”
密室后的拐角走出两个身着金色披风的人,躬身对黑色身影行礼,又回头道。“老先生,请这边走。”
老人一脸白色的胡须,穿着淡黄色的衣衫,扎着松松的发髻,白色的头发飘荡在额头和鬓角,与胡子连在了一起。他拄着一个鹤嘴杖,愤愤地道,“当世竟有人敢坏我棋仙的名号,联合凶手害我陌上兄弟死不瞑目,我简七老儿第一个饶不了他。”
说罢看着黑衣男子,脸上有些畏惧,又有些期待。
黑衣男子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掌,虽然蒙着面,但那美丽的眼睛,依然露出了淡淡的欢喜。
“很好,很好。你明日,就能为自己正名了。”
又问,“江大人那边,通知了么?”
金衣手下道,“江大人知道了这个消息,笑得合不拢嘴。”
黑衣男子微微笑着,听得身后一个女子道:“大人当真好手段,这样一来,也省得见血,让我那杨妹妹伤心难过。我回去,必向城主细数你的功劳。”
黑衣男子回头,只见一红衣红唇的女子,在密室朦胧的灯光里微笑,笑靥如罂粟般迷人。他笑道,“罂粟姑娘过奖了,此等小事,于我换日宫不足挂齿,只是最后的结局,不要让我失望。”
他的笑容依然淡淡,仿佛透明的晶石,闪亮,美丽,折射着诡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