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念看着可如玉的背影,赞道,“这公主面若桃花,眼如晨星,唇红齿白,身段柔美,可真像一位公主呀,只可惜,她眼中只有你这个万人迷,陈寻风。”说着,不无艳羡地看了看苏清然。
万面小君听着唐不念的赞词,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道,“哼,是啊,公主真美,看得我流口水。”唐不念冷不丁听到这般话语,惊奇地去看万面小君,万面小君扭过头去不理睬他,脸不知因愤怒还是什么缘故,红得像酸樱桃。
唐不念呵呵笑道,“天下的公主,怎抵得上我身边这位生财公子的百万分之一。”
万面小君面色稍霁,却只是打开食盒自顾自吃饭,似是没听到一般。
杨融旁观着这场闹剧,看着苏清然,笑了笑。
看来,他在末界遇到的朋友,比我多得多。
如此,也好,一人孤独总比两人孤独要强。
关上食盒,她道,“各位,下午的比试即将开始,我先走了,你们多保重。”
苏清然看着杨融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软榻上起身,“杨姑娘等一下。”说着从帐中的柜子里取出一把青色的伞。
“正午的太阳毒得很,你拿着这把伞,可以防止晒伤。”他把伞把递到了杨融的手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杨融看了看他的手,笑着道谢,转身掀开帘子,撑开了伞。
伞骨很长,阴影盖住了她全身上下,清凉的感觉,仿佛坐在竹庐之中,刺目的日光透过青色的伞面,落到她身上,洒出了奇妙的竹叶形光斑,衬得她一身青衫仿佛林中的枝叶缀成,美丽无比。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杨融回头,看见苏清然正掀着纱帘,站在帐边,凝望着她。“看着你,我仿佛想起了什么熟悉的景象,好像你曾这样坐在我身边。”
杨融看着他的脸,愣住了。他想起的,恐怕是“品清庐”吧。
那些快乐犹如少年的时光,如今已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他心里的我,恐怕只是一个在棋案边救过他急症的,国试的好对手罢了。纵然能想起我来,我的模样,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一丝伤感涌上心头,她的眼圈竟红了。
苏清然看着她的模样,愣住了。
她究竟是谁?怎么,她竟会哭?而我的心竟会为此而难过。
杨融收拾心情,垂下眸子,很快地转身,快步走了。
苏清然愣愣地看着杨融的背影,皱了皱眉,忽而抿嘴一笑,放下帘子,回到帐中。
“你们先上场吧,我和阿深要歇会儿。”他对万面小君和唐不念道。
既然一击必胜,那么之前的几场比试,都是多余的了。
第一场骑射已经开始,定点射击选出的二十个人,在骑马绕场一周后,有十三人射中了圆靶。
“什色第一次,八环。”
“陈生财第一次,九环。”
“唐不念第一次,十环。”
“唐轩第一次,十环。”
唐轩乜着眼看看唐不念,“不肖子孙,几年不见,回了国都,箭术长进不少嘛。”
唐十八少忝着脸笑道,“大哥比我进步还大。”
唐轩知道唐十八少是在反讽自己,“哼”的一声,策马离开。
“江川第一次,九环。”
“杨融第一次,十环。”
“盈素第一次,九环。”
“韩毓第一次,九环。”
“玄生第一次,八环。”
……
“陈寻风第一次,弃权。”
听到这里,众人聒噪起来,谁都没想到,这早已在众人心中成为准状元的家伙,会当场弃权。
江川得知苏清然上不了场时,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江川第二次,十环。”
“唐不念第二次,十环。”
“唐轩第二次,九环。”
“杨融第二次,十环。”
唐不念纵马来到唐轩面前,“大哥,怎么,我还以为你能六次都中十环呢。”
唐轩讽道,“嘚瑟什么,可惜你们那宝贝陈寻风,今天下午怕是不行咯。”
唐不念道,“你想多了,他可是要一场比试获得全胜的。”
唐轩愣了愣,旋即欣喜道,“出场就好,出场就好。”说着,向江川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骑射不断进行,买了赌注的众人,早已听不进那些唱分的吆喝。
他们满耳朵都是关于陈寻风弃权的消息。
鄢语雪的脸色越来越差。
祝仰止道,“恐怕是先生身体不适,不能继续参赛了,陛下不用担心,先生到目前为止的成绩已经足够领先,就算这场因为弃权被后来者居上,也能进入下一场武试的。”
鄢语雪道,“我哪里会担心他的成绩,只是凭他的性子,绝不会无事弃权的。他究竟怎么了,竟然连马都爬不上去了么?”
祝仰止道,“如果当真如此,莫不如等比赛结束,陛下移驾去那帐中,探望一下先生?”
鄢语雪面色凝重,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
“陈寻风第五次,弃权!”
那唱分的小吏念到“陈寻风弃权”时,声音已经机械起来。
他内心窃喜,此次幸好押了陈寻风不是状元。
“杨融第六次,十环!”
众人发出一阵惊叹之声,只知这国试第一美女棋艺高超,没想到骑射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场中除了唐不念和她之外,再没有连着六次十环的了。
场下已有人发出赞叹之声,今年的骑射可谓精彩,二十强中,连分数最低的考生,在这个环节,六次累计的环数也已超过了三十环。
下午的太阳毒辣得很,唱分的小吏的喉咙已经嘶哑起来,也不等那向纱帐中请示的随从返回告信,便喊了起来:“陈寻风第六次……”
虽如此说,他的眼睛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帐子,生怕里面走出一个陈寻风来。
不止小吏看向了那帐子,众人也望向了那帐子。
实在是因为买了陈寻风胜,心里不舍得,都希望他哪怕出来一下也好。
当然,明眼人都知道,只剩一局,再无翻盘的可能,就算十环也是最后一名。
他身子那么弱,还不如不出来晒这个太阳。
鄢语雪叹了一口气,后背陷到了柔软的靠椅中。
“看来,是不会……”
与此同时,小吏心花怒放地,用心灰意冷的语调继续喊,“弃……”
就在此时,仿佛一阵风拂过纱帐,那帐帘荡了一荡。
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站在后面的观试者,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好戏要发生,都向前面涌去。
那帘子中,缓缓露出一只银紫色的角。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没见过帐中神兽的众人,纷纷惊叹起来。
陈寻风骑着银白色的孤星,慢慢从纱帐中踱了出来。
傍晚的烈风和红云,将纱帐吹拂,将纱帐映照,仿佛火红色的曼荼罗花瓣,在悬浮着金灰色尘埃的空气中,翻舞不休。
如同明亮的流星在地上弹动,银色的马掌与路面相撞,发出晶莹美丽的声音,独角兽高傲的身躯,行在烟尘飞舞的路面上,宛若坠世的神灵,落尘的帝王,天地间,唯有独角兽之上的那位,被暮光隐去了面庞的青衣男子,隐隐有超乎其上的高贵气息。
那鹅黄色衣衫的公主看着红云之中的陈寻风,已看得呆了。
她知道陈寻风有贵气,容貌好,却没想到,他如今骑着马的风度,竟然如此高贵。她突然无比希望,自己的父亲,就是这个年轻的男子,再不要是别人。
她还站在原地目瞪口呆,那观景台上的陛下,却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中满是狂喜之色。
祝仰止望着火红天光之下的那骑着独角兽的男子,叹了口气。
先生,你这般风采,当真不负我所望。
当真,也可惜。
杨融看着苏清然的身影,微微捏紧了手中的弓。
他缓缓地行来,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时机,也是为了节省力气。
他选择一击必胜,和他使用星火箭一样,都是因为他只能击这一次。
如果不出所料,他这一场之后,就会筋疲力尽。
清然,千万要顺利。
他走到了骑射场的中央,所有的考生都已经将马撤回到边缘地带,空旷的场中,只有他一人一马。
他纵马转了一个圈,回到原地,拿出与之前不同的一只长弓,从背后的囊中,取出了所有的箭,将箭头张开,搭在了弓面上。箭张的角度不一,却暗含一种精确的美感。
人群中那白色斗篷的女子,也暗暗拉开了一张弓。
她只搭了一支箭。
陈寻风拉弓如满月,将弓面横在身前,道,“阿深,准备好了么?”
阿深顿了顿足,以示肯定。
“驾!”
银白色的马蹄扬起一段风尘,以螺旋式的轨迹,在十个箭靶之间的空地,绕了一个巨大的圈。金灰色的尘埃间,飞速的乌箭带起火花,仿佛划过星云的流光,明亮而惊心。青衣翻动如花,亮箭泼洒如蕊,银白色马蹄飞扬如星,极快的速度,直欲将那些空中的尘埃,搅成一团巨大的漩涡,和这洒星般美丽的箭术一样,令人沉沦。
众人还没看真切,只听得“吁”一声,陈寻风已经将弓收回,将箭射光。
他将马停在了唱分的小吏面前,直直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吏。
“每次只能拉一次弓,但是没说可以射几支箭,对吧。”
小吏看着面前神一般的男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早已忘记了自己赌博的那些事儿。
“陈、陈、陈寻风第六次,一、一百环!”
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盯着那个厉害到可怕的男人。
只拉了一次弓,却射中了所有的靶子。这种对力量,速度和方向的控制,何止叹为观止,简直超乎想象。
人们再投向陈寻风的眼神,不再是普通的欣赏,而是像看着神明一般,震惊又崇拜。
杨融脸上的笑容一闪即过,她心里知道他一定会赢,她如今只关心他的身体。
晚风吹乱了围场外的柳树,吹扬起地上刚落的尘土,吹皱了杨融的衣服,也吹灭了苏清然苍白的笑容。
杨融冲出人群,冲到了阿深的身边。
阿深俯下身子,苏清然缓缓从马上爬下来,再没有刚刚在马上射箭时的精神利落。
“清然,你没事吧。”
苏清然弯着腰,拉着阿深的鬃毛勉强站直。
“我没事,还请杨姑娘扶我回帐中去。”
人们依然在看着陈寻风,极少有人注意到一个白衣斗篷女的离开,甚至极少有人注意到观景台那边的巨大混乱。
……
直到准驸马钟如是拨开人群,拉住了陈寻风,冷冷道:
“骑射状元陈寻风,以骑射考试之名行刺公主,致公主重伤;另李陌上惨死一案案情有变,故本官奉陛下之命,烦请陈公子,随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