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轩颤抖着手指,指着唐不念,眸中似要喷出火来,喊道,“唐念经!空口无凭!”
唐不念丝毫不在意,挑眉道,“我看不如查查,唐大师傅什么时候不在库门边,葵儿姑娘那段时间又在哪里。”
……
据唐老二的婢女讲,唐大师傅出门时,葵儿恰巧回房去取针线和绸布。
而菡萏院的人却说葵儿并没有回房。
……
葵儿瑟缩地跪在了地上,“我没有啊,冤枉啊冤枉,我就是做了一件衣服,什么都不知道啊!”
唐轩看着葵儿,颤抖着声音道,“葵儿,你知道我不忍处罚你,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但以后,不得再与唐老二交往。”葵儿慌忙点了点头。
唐不念不理唐轩,走到葵儿面前,俯身笑眯眯地问道,“葵儿,你为何偏偏今日要给唐老二做衣服?”
葵儿不敢抬头看唐不念,只跪在那里发抖,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话,一个浑厚的声音却替她做出了回答。
“怎样,我要的。父亲让我禁足,却派你唐轩去参加了国试,我就要来你的侍女亲近亲近,又能怎样?”一个膀大腰圆的贵公子,在人群中高声喊道。众人听得这番好不要脸的话,纷纷躲避让路,唐老二,唐辕,很快站到了人群的最里层。
唐不念不解道,“二哥既然被禁足,怎么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唐辕骂道,“我唐家事,何时用你这个不肖子来管了?啰里吧嗦!”
鄢语雪摇了摇头道,“好了好了,都住口。”
天垂国主此话一出,场中一片静寂。
鄢语雪道,“江爱卿,此案,你怎么看?”
江上流谦虚道,“请陛下容臣一一道来。如果陈寻风所言为真,他只有十支箭,但这也不能保证他十支都射了靶子。若他其中一只射的是公主,而旁人帮他射了最后一个靶子,也说得通。如果他说的是假话,凭他的水平,射十一支箭,其中之一伤到公主,也并非难事。”
唐不念道,“他和公主素不相识,为何要谋害公主?”
江上流眯了眯眼,道,“陛下,臣有一种猜测,不知当不当言。”
鄢语雪道,“江爱卿尽管道来。”
江上流缓缓道,“老夫也算是刑部出身,这把年纪了,见过的案子不少,其中有一种最可怕:罪人事先故弄玄虚,让受害者或证人看见假象,行凶后,再将矛头指向自己,等到受害者亲自出来求情,再派出预先设计好的伪证来使自己脱罪。这种案子,往往醉翁之意不在酒,元凶看似没有任何犯罪的理由和目的,而伪证,则往往巧妙地暗示着什么无关的人或事,这种案子,若不仔细推敲,获罪者往往是因伪证而受牵连的人,因为犯罪链条复杂,当替罪羊获罪以后,人们以为案子结了,就会忘记原来的嫌疑人,可以从这个案子的审判过程中,得到究竟多少好处。这种案子的计划者,往往心细如发,智力超群,其实断这种案子,有个简单的办法,就是能够得到最大好处的人,往往才是那个聪明的凶手。”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堂内外的人,得意之情,隐隐现于眉端,又冷冷道,“陈寻风有如此高的骑射能力,却故意将比试挪到最后一局,恐怕,他是根本就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究竟在那一把弓上,搭了几支箭。”
此话一出,不知多少人流出了冷汗。
江上流指着陈寻风道,“仔细想想,方才陈寻风在李陌上案中,也是先将矛头引到自己身上,再用假的简七来脱罪,以此博得多少名声,不必多言。”又指着唐十八少,“可凭陈寻风的头脑,目的又怎可能仅止于此。唐不念今天为何如此笃定地要查唐家兄弟,老臣很是意外,刚一细想,如果当真查起唐家来,唐家兄弟倒了,那唐不念恐怕就能回唐家继承正统,接管国库,再一想,两案均由陈寻风而起,若之前李陌上的密信当真属实,陈寻风与风央城有所勾结,这一场国试大案下来,唐不念执掌国库,陈寻风成为榜首,二人若私相授受,共谋不臣之举,恐怕我天垂之国,国将危矣!”
听得这番话,堂中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向唐十八少和陈寻风的眼神,竟无限地怀疑和恐惧起来。
江上流又道,“陛下,老臣也是为了天垂之国着想,不敢放过任何可能,陈寻风乃不世出的天才,老臣也不愿看见,这揣测为真呐。”
唐不念道,“我已经是富可敌国,又要这国库有何用?李陌上一案至今疑点重重,怎能用来作此推测?恐怕江大人口中如此说,动起手来却更高了一层,若是你们早就与风央城暗通款曲,事先安排好了杀害公主的人,并与唐家勾结偷走了我监制的兵器以此陷害寻风,再和那真凶一同做伪证,反认陈寻风为帮凶,到时候真凶落网,唐家就可以洗洗手置身事外,这样,你们不仅把陈寻风和我这俩刺拔了,更稳固了同风央城的关系,当真棋高一筹啊。”
鄢语雪听着这番话,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唐轩忽插嘴道,“咦?你们都在这里,怎么不见陈寻风的弟弟?”
那富态的暖云居东家忽然抖了一抖。
如今变换成这般模样,却是绝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祸不单行,外面仿佛商量好了一般传来一声唱。
“暖云居掌柜,葛方有证词!”八壹中文網
那穿着皂靴,带着四角小帽的葛方,唯唯诺诺地走到了堂中。
“大,大人……我知道暖云居的东家是谁,是,是陈生财公子,他昨日,昨日刚把我……”
万面小君的心微微一动。她看着面前的葛方,怒道,“你这蠢东西,抬起你的猪头,用你的狗眼看看,我这些年没回暖云居,你竟然胆大至此,为了掌柜认别人做主子,滚滚滚,暖云居不是你这种东西呆的地方。”
葛方愣怔着抬头,看见的人哪里是陈生财公子,可他手上,却为何有那东家印记?
万面小君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东家印记?”
葛方愣道,“是,是,可……可这怎么会……”
万面小君道,“那陈生财究竟是怎么得到我的印的,我并不清楚,可我只要你知道,你从来不是暖云居的掌柜,就算你前几日是,本东家今日,也废了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唐不念吃惊地着看着万面小君那双掩盖在男子面貌之下的美目,心想,她的演技……也太好了。
万面小君冷冷道,“恐怕这也是堂上的大人,做的伪证吧。陛下!”她突然大喊,跪了下去,无比真诚地看着鄢语雪,言辞极其恳切,道,“是草民监管不利,草民多年未回暖云居,从不知道会发生这档子事,暖云居在国都已久,一直踏踏实实做生意,从没打过歪心思,我刘某可以在这里保证,暖云居和风央城,绝没有关系,还望陛下明察!”字字铿锵,将那葛方刚刚引起的骚动,全部镇压了下去。
唐轩道,“那陈生财呢?他到哪里去了?他和风央城有没有关系?”
四下寂静无声。
派出去的人没一个找到陈生财。
江上流道,“陛下,这陈生财明显是眼看事情暴露,离开了国都啊陛下!”
唐轩道,“陈寻风,你与陈生财是兄弟,如今他见事情暴露跑了,你还要狡辩么?”
万面小君看着哥哥,急在心里。
自己虽然没暴露,但陈生财无故失踪,之前又“假冒”东家指派掌柜的事,都已经板上钉钉,陈生财的嫌疑,恐怕再也洗不清了。而陈生财有嫌疑,哥哥,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万面小君无比懊悔,都是自己让哥哥落入了这般窘境。
鄢语雪揉了揉额角,看了看陈寻风,道,“陈寻风,事已至此,你有何话说?”
唐不念道,“风央城勾结证据不足,陈生财更是尚未招供,其中必有隐情啊。”
鄢语雪不理会,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寻风道,“陈寻风,你有何话说?”
没有回应。
陈寻风苍白着脸,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什色轻轻推了推他,他好似已失去了知觉,歪倒在了一侧。
杨融连忙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转头对鄢语雪道,“陛下,陈寻风……”
昏过去了。
鄢语雪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猛站起了身来,朝着陈寻风伸出手,差点迈下了台阶去。可那只是一刹,她便坐了回去。
自己对陈寻风,虽然心疼大于怀疑,但看着面前这女子关切的神色,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股酸溜溜的怒意!
她拂去了力排众议放陈寻风回去养伤的念头,冷冷道,“以如今证据来看,陈寻风应为主犯,嫌疑最大,但其已无法自辩,故暂且收押,待明日再审。”
众人心知如今处境,无法再辩,奈何天垂国主亲自下令,也不能阻拦,大堂中的甲士破天荒地顺利走到陈寻风身边,给他戴上了手铐脚镣,带了下去。
鄢语雪深深看了陈寻风一眼,对江上流道,“江爱卿,今夜只是将陈寻风暂且收押,你可万万不能动刑。”
江上流深鞠一躬道,“全听陛下吩咐。”
鄢语雪看着陈寻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叹了一声,拂了拂袖,在侍卫的陪伴下,离开了大堂,消失在早已无比浓厚的深紫色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