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尸山上千百个人被同时抛出，砸到了山脚下，滑拍而出，推倒了尸山下站着的数千人，直如大潮般连推了十余丈方才停下。

尸山之上，法器攻击一停，苏清然只觉浑身一轻。

忽然一阵奇特的清凉感渗遍了四肢百骸，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沉重的睡意。

他如蒙大赦，瞬间昏了过去。

那三道光汇成了三个人形。一人俯身扶起尸山上的苏清然。“我的天，将太子小美人伤成这样，这些人竟然下得去手！”

“别多说，走。”另一人一边说着一边挥手除去苏清然身上的法器，看了看旁边一直用圣光施救的人一眼，道，“好了，回去接着救。”

待苏清然再次醒来，面前站着一个人，不是苏潋默，不是何风，也不是杨融他们，而是元帝。

而他自己，也早已从尸山上下来，躺在了一处熟悉的软床上。

元帝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心疼又似乎在遗憾，原本神采飞扬的眼角，竟生出了深深的皱纹。

“……父皇？”苏清然看了看周围之景，努力摇了摇头，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才问道，“我怎会在这里？您的头发……怎么回事？”

此处不是别处，正是元帝的朝阳殿。

元帝如今已半头白发。他缓缓坐在了苏清然身旁，轻轻抚了抚苏清然的脸，眉目间是化不开的心疼，道，“孩子，你为何要如此自苦啊。九颗蚀骨长钉，一颗便能要了先天境的性命……难道不疼吗。还有那灭灵花，怎么敢那样生生地往外拔啊，你会痛死的啊。”

苏清然听了元帝这话，看着一向气定神闲的元帝满脸关切和心疼，心头陡然一阵酸痛，弓起身体，强烈的自责，委屈和愤恨在胸中反复激荡，气郁所至，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儿啊……”元帝立即向苏清然体内输送灵力，头发转眼又白了几根。苏清然一愣，死死盯着元帝的头发，说不出话来。

元帝似乎不愿直视苏清然惊讶的目光，道，“羽帝他们救出你的时候，你身上的邪气也已经见底了。我便索性用幻雨铃吸完了你身上的邪气，重新度了灵力给你。”

元帝摸了摸苏清然的脸，道，“你身上还有一节灭灵之花的残根。父皇调查了几日，发现你被下了蛊。此前你暴走，都是因为那蛊的作用。如今羽帝已经帮你将蛊除掉了。你放心，没人能再控制你了。”

元帝虽如此说，心事重重的表情却瞒不过苏清然。

“父皇，月灵根还在我身体里，对吗？”苏清然问道。

“……还在。而且，父皇找不到办法……”元帝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颇为无用，竟然掉了两颗眼泪下来。

苏清然从未见过元帝掉眼泪，心里一慌，一股血气翻涌，又呕了一口血出来。

“别，别动气，你胸口有镇魂钉的伤……。”元帝说着，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苏清然见状，咬牙咽下又欲呕出的血，握住元帝的手，劝道，“父皇，我真的没事，已经不疼了。”

元帝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养伤，父皇再想想，一定能找到救你的办法的。”

苏清然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道，“爹，我能再看见你，已经很知足了。你真的不用再为我做什么。”他轻颤着举手，替元帝擦眼角的泪。

如今他一举一动依然能感受到体内依旧破碎的血肉骨骼刮擦的剧痛，他想要忍，可是额头却不争气地冒起了一层冷汗。

“儿啊……”元帝见状，面容瞬间又苍老了许多，他轻轻握住苏清然的手，想要再输入些灵力，却目光一黯，停下了手。

苏清然刹那间明白了元帝为什么苍老了这么多。没有灵力的维持，法力越强的老人，苍老得越快。

“父皇，不要再送灵力了。”

“我身上有雪姨的木属性能量，自己能慢慢好起来的。”苏清然安慰元帝说。

他没有说的是，其实再送灵力，恐怕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灵力对他如今被月灵根洗劫一空的身体，已是杯水车薪。

而且，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要和月灵根同归于尽。

“说到雪姨……你可知道了凶手？”元帝试图转移苏清然的注意，苏清然道，“我发现，苏潋默如今也可以使用七色梅花剑。”元帝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可惜何风到如今还在昏迷。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清然叹了口气，脸上散开一种异样的释然。“怎么了？”元帝担忧地问。

苏清然的眼中闪着淡淡的一道光。“父皇，我若是自爆，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元帝的脸色陡然一白，目光渐渐变了。

他发现，苏清然此刻脸上的并非释然之色，而是……一股自内而外的死气！

“太子！”元帝的心仿若被重锤一记，头发瞬间化为了全白，他支撑不住，瘫跪在了床边，声音变了调地喊，“来人……”

门应声而开，守在门外的苏兼杨融最先冲了进来，接着是钟离怀棠和苏云舞。羽帝龙帝兽帝叶流光和白毅，也随后冲了过来。

苏兼和钟离怀棠快速给苏清然检查了一番，钟离怀棠摇了摇头。苏兼颤声道，“这……陛下，太子殿下恐怕已经下定了决心……”

元帝缓缓回神，目光逐渐变得毅然。“皇儿，你真的没有罪，你不该，这些不该由你来承受啊！”

苏清然笑了，眉目笑得更开。

“父皇，没有该，也没有不该。这并非罪与罚那般简单。”

“我自出生之日便被您封为元界储君，占了七界最贵重的身份，最高的天赋，最纯的灵，和最多的爱，您更是将七界最好的全都拿给了我。这些原本也没理由，由我来享受。”

“一生享尽七界至盛的荣宠，从未输给过任何人，我此生得到的，远比普通人几辈子得到的都多。”

“若您是灭尊，要找一个人当灭灵之花的容器，除了我，还能找出更好的吗？”

“我曾可笑地以为，自己是光明的化身，天地的中心。直到我被打落尘埃才发现，自己不过也是刍狗。原来一切给我的，都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失去。”

“所以父皇，谢谢你和七界。如今，到我回报的时候了。”

“不必难过，这一切，我心甘情愿。”

苏清然说到这里，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目光在杨融的身上停驻了一瞬。

“对不起。”苏清然的眼眶微红，既向是在对杨融说，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

然后闭上了眼。

“都出去！”元帝猛然大吼，一阵巨风将众人瞬间卷出了殿外。

……

“啊……”殿内传出一道极恸的嘶吼，听不出是元帝，还是苏清然。

随之而来，“轰”的一声。

一道极为炫目的光芒穿透了朝阳殿顶，直冲烈日而去！

朝阳殿逐渐消失在了金色的强光之中，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融化。

“清然！”杨融再也忍不住，哭喊出声。

那强光似是有灵性一般，随着这句喊声陡然变得柔和，宛如清晨的金雾，温柔地萦绕在了众人身边。

那雾生机勃勃，蔓延到了极远不可见之处，忽然，那金雾中生出了祥云，飞出了彩凤，散出了花香……情景仿若苏清然降生那日一般，美不胜收。

众人愣在了原地，恍若进入了梦里。杨融怔怔地看着一只灵蝶飞来替她扇去眼角的泪，心中一股酸痛愈发奔涌，蹲在原地抱头哭了起来。

金雾依旧浓郁，阻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没人知道那雾气深处的朝阳殿，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有元帝，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漫天逸散的光片，眉目间散开了一股熟悉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