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周建树的这封信，周安沉默着掏出打火机把信烧了。

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告诉他这一切都结束了，而这个人选，没有人比周建树要更合适。

事情因他而起，也该由他结束。

晚上老宅院子里摆了好几桌，大有一副过年的热闹景象。

酒过三巡，恍惚里他好像真的回到了以前的时间里，那时候大家就是这样聚在一起，大人聊着小孩听不懂的话题。

而现在，他已然成为大人里的其中一员。

他给几个叔叔伯伯都敬了酒，柯伯父拍拍他的肩，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跟他说辛苦了。

其实大家都不是真的怪他挖了祖坟，只是找了个借口，重新聚在了一起。

周安喝得有点多，几乎是来酒不拒，他今晚，想睡个好觉。

但是他低估了自己的酒量，把几个叔叔都喝倒了他也没醉，面前被放了一碗酒酿汤圆。

“你四婶今天搓了点汤圆，我就给做了，你不是很喜欢吃吗，正好生仔也尝尝。”

林蓓把另一碗汤圆放在生仔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您这也太偏心了，为什么生仔那碗那么多。”

周安瞥一眼他们两个人的碗，生仔那碗明显比他的要多，他装作不满的抱怨，被他老妈一巴掌撸在脑袋上，听到她笑骂道：

“臭小子，你都多大了，这也要争，都喝了那么多酒了，我这不是怕你吃不完浪费吗。”

生仔想把两人面前的碗换过来，林蓓拦住他：“生仔你吃你的，不用这么惯着他。”

周安也就是随口一说，他现在撑得很，多了确实也吃不下，忙跟生仔说开玩笑的，不用理他。

端着碗捏着汤勺搅了搅，热气散开，钻进鼻腔里一股带着米酒的清香和桂花蜂蜜的甜味。

看着碗里那几个白白胖胖的汤圆，好像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一开始接受不了的事实，在你最平常的时候，突然就涌上心里。

“妈，我不想吃六个。”

他的表情估计不是很好看，他老妈不明就里，但看出来他情况不对，小心翼翼问：

“六个怎么了？”

周安低头不语，过了很久放下碗，声音有些颤抖，几乎语不成调：

“就是不想吃六个。”

他抓起桌上的酒瓶和两个杯子走出门口，随意坐在堂屋门口的房梁下方，看着外面的夜色，脑子里都是苟六坐在天井屋檐上的模样。

他越逃避，苟六的模样在他记忆里就越清晰。

但凡换一个方式离开，他心里也不会这么难受。

他欠了苟六一个很大的人情，却再也没有机会去还。

甚至不敢到他墓碑面前去哭，只敢躲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发泄情绪。

他不止一次次自嘲过，跟他当朋友，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以为他和苟六不算朋友，他就可以幸运一点，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他给连累。

也不知道苟六怎么想的，居然为了他这样的人去送死。

那天晚上他在地上洒了很多酒，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都敬了一杯。

他没有回头看，却知道生仔在他身后，鼻音浓重也像是自言自语：“我想去见见他，他爷爷支翁以前去水寨的故事，我还没跟他讲完…”

不管他做什么决定，生仔总是无条件的陪着，周安仰头看着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空，不出所料的听到生仔回了他一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