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丧失了劳动力的老人，真的很可怜，要是碰上儿子媳妇不孝顺的，更可怜。

姜大爷把筐子看了又看，比了又比，做到心中有数，才跛着脚，慢慢蹭回家。

真的老了，不中用了，别的活干不了，也只能看看，能不能靠着这点手工挣两分钱。

姜大爷拿着篾刀，去屋后的竹林，砍了几根老竹子。

笋子出林高过母，箍桶还要老篾挑。

不管那新长出来的竹子多么的高，可韧性，差老竹子远多了。

姜大爷就蹲在那儿，将老竹子一根根的砍下来，砍一根，歇一歇，勉强赶在天黑前，将所需要的竹子砍好，剃枝削叶，再削成篾片。

当他拖着篾片回去时，大儿媳妇正在煮晚饭，一边煮，一边板着脸骂骂咧咧：“整天是地里忙完，还得回来忙家里，这是忙得要死。”

姜大爷默不作声的听着，这些话，指桑骂槐，不过是嫌他老了，不中用，地里重一点的活都干不了。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姜大爷颤颤巍巍的端着他的碗，有着豁口的碗，里面的稀饭清得可以照人，姜大爷什么也不敢说，端着碗，默不作声的坐在门槛的小板凳上，喝着稀饭。

能有一碗稀饭吃，已经够了，他不敢再有别的奢求，否则，只怕再老一点，他的日子更不好过。

老了，就得服老，就得忍气吞声，否则啊，养老都成问题。

吃过晚饭，姜大爷跛着脚，收拾碗筷，把碗端去灶房洗了，又烧好一大家子人的水，方便他们洗脸洗脚。

做完这些家务事，姜大爷才就着灶口的火光，慢慢的编着他的竹筐。

他一定要编好，要把这个活揽下。

所有的篾条，他理了又理，打理得光光滑滑，闭着眼，都不用担心被毛刺划手，然后，他就慢慢的，按着花枝的要求，编着那样的小竹筐。

甚至，编好竹盖后，他还自己动了一点心思，用柔软的篾条做成两个灵活的扭扣，将竹盖套在竹筐上，这样，就不用担心竹盖揭开后，丢得不知所踪。

姜大爷摩挲着做了整晚，把这个样品，做得又精致又细密，等天蒙蒙亮，他就提了这竹筐过来，给花枝过目。

“姜大爷早。”花枝起得也挺早，就是为了采摘菇类，看着姜大爷这么早过来，也是意外。

“吃早饭没有，一起吃早饭吧？”花奶奶出声招呼他。

“不了，一大早我就吃过了。”姜大爷客气的推辞着，这点脸面，他还是要的。

“我这连夜编了个竹筐，拿过来你看看，合不合适？”姜大爷把编好的竹筐递交过来。

花枝想要的是装菌菇的竹筐，可姜大爷编织得象个工艺品了，连盖子上，居然还用青白二色的篾片，编织出一个十字的花纹。

“很不错啊，姜大爷。”花枝对这样的竹筐赞不绝口，她没想到的地方，姜大爷居然也想到了。

“那后面，我就按着这样子的编了送过来？”姜大爷试探着问。

“行。”花枝爽快的收下这个竹筐：“姜大爷，你就按着这样的，再编二十个过来。”

“好好好。”姜大爷激动得连说几个好。

他终于能自己挣点钱，不用再看儿媳妇的脸色了。

花枝从屋里拿了五块钱出来，递到姜大爷的手上：“姜大爷，这是五块钱，算是订金，你就慢慢编，编好一个，就送过来一个，等二十个全编好，我再把剩下的钱全给你，你看行不行？”

“行。”姜大爷摩挲着手中的五块钱，连声答应：“那我就先回去了。”

“姜大爷，吃了饭再走吧。”程修出声招呼他。

“我吃过了的。”姜大爷再度推辞，转身慢慢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回过头，看着花枝和程修，语气有些哽咽：“你们……很好，很好。”

若不是人家心存一点善念，给他们这样的老人一个机会，他哪有可能挣着这五块钱。

看着姜大爷跛着脚走远，程修不好意思的摸着鼻梁：“小花儿，突然感觉，跟着你，我都快变成了大善人，个个都夸我好。”

花奶奶笑着瞪了他一眼：“这就是跟好人学好人呗，以前被人骂二流子，现在处处被人表扬的感觉不错吧？”

“嗯，是不错。”程修看向花枝的目光，满是欣赏。

他以后，也一定多多向小花儿学习，自己挣钱之外，也力所能及的帮帮那些有需要的人。

说话间，地主和花蝴蝶蹬着三轮车过来。

明明蹬三轮车是桩苦差事，可花蝴蝶愣是跟地主抢着蹬过来。

花枝和程修对望一眼，想起了一桩事——她们的自行车。

杨志兰借的时候，可是说得明明白白，要赶在八点钟之前还回来的，可现在，已经快八点了，居然还没有还回来。

“来，我们先装货。”程修示意地主和花蝴蝶，先把这些货装上三轮车。

花枝也庆幸，幸亏昨天买了一辆三轮车，否则，这会儿，拿什么送货？靠几人挑着去？

她心中，也隐隐有些生气了，这杨志兰，借自行车的时候，保证得好好的，结果转头，就坏事？

深呼吸几下，花枝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算了，还差点时间才到八点，也许，一会儿杨志兰就给送来？

哪料得，她们装好货，已经过了八点，杨志兰还没有把自行车还回来。

花枝真的生气了。

地主看见花枝脸色不好，不由问道：“嫂子，怎么了？”

“没什么。”花枝为难的看着地主：“我的自行车，借出去了，别人还没还回来，你们只能一人蹬车，一人走路了。”

“我去要回来。”程修俊脸紧绷，也是难看。

这个杨志兰，果真心眼真多，借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利用小花儿的善良，结果转头就坏事。

“修哥，我们跟你一起去。”地主和花蝴蝶一起请缨。

平时有什么事，他们可都是跟着修哥一块儿上的，没理由现在修哥一人去。

“不用，你们还得去送货。”程修平静的吩咐他们：“正事要紧，可别坏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