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这时候也回过头来，不过他倒是没有多想，他听说按照辈分，江城算是长雪的叔叔辈，他也的确听长雪称呼过江城“二叔”，虽然他觉得有些滑稽，但江家行事老派，也不足为奇。

这会儿，长雪毕恭毕敬地叫一句“江先生”，也许是为了江城不太难堪，又或者，觉得这样的场合，自己是小辈，虽然不能够套近乎，但也不能失了礼数，抑或两者兼有之，陆恒觉得，这并不是很让人难以理解。

江城显然也不以为意，他略略点了点头，若无其事道：“嗯，坐下吧”。

边长雪这才坐下，林一衣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按照辈分来说，长雪是小辈，所以不敢这么不打招呼就大大方方地坐下去，至于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场合要称呼一声“江先生”，也许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看来，林一衣对于边长雪又有了不同的看法，原来这个姑娘这么知礼数，教养良好，同时，能把这些小细节都关照到了，也是个脑子灵光的人。

其实边长雪在林一衣和陆恒几乎同时看过来的时候，心里还在忐忑，不过，她觉得自己委实是想不到更好的处理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江城那边已经先开了口：“你那边，陆恒都帮你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看合同”。

边长雪在仔细的分析了人称，确认江城口中的“你”就是自己后，看了陆恒一眼，然后道：“已经准备好了”。

陆恒微微一笑道：“草拟的合同我已经看过了，也和我的代理人以及林一衣小姐就其中的一些条款进行了商榷”。

江城点了点头，道：“那就不需要再另行介绍了，直接看合同吧”。

林一衣点点头，让秘书把合同送上来，然后笑道：“这一份合同，跟我们讨论所得到的最终结果，基本没有出入，还请陆先生过目”。

说着，示意秘书把其中一份合同送到了陆恒面前，陆恒仔细地翻阅起来。

这样的流程，让边长雪有一种错觉，这是在签自己的卖身契，自己不需要知道内容，只要签字画押就可以了。

但其实，她自己已经知道了大致的内容，虽然在陆恒跟她讨论的时候，她依旧有些一问三不知，但只要不涉及到专业的问题，边长雪还是知其一二的。

可她知道，如果知道字面意思就能了解整个合同所有条款的意义所在，那么律师这一行就睡大街了。

所以这种时候，以及之前的许多时候，她都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陆恒，他这样一个正直的人，是一定不会卖自己的，何况人家还是仗义相助……

因为这些关窍有些匪夷所思，边长雪觉得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对面坐着的还是江城，她不禁有些紧张。

人一紧张，就容易胡思乱想。

陆恒翻阅合同的神情相当认真的，见惯了他一目十行的边长雪，因为这一份儿郑重，觉得这气氛也严肃起来。

这才让签约这件事有了真实感，果不其然，她马上就要成为品牌代言人了，这是实在的事情，不是白日做梦。

可就在这个时候，边长雪的心思也并不完全就在合同上，除去从陆恒身上感受到的凝重，她看在座的其他人，似乎都是一派淡然。

这才是资方的气派，也是被人抱大腿抱惯了的金主爸爸雍容华贵的气度。

尤其是江城，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边长雪莫名其妙地觉得，在江城的这一派淡然中，她似乎察觉到了那么一丢丢的欢喜。

她对于江城，似乎缺乏了解，但实际上，因为见面次数很多的缘故，其实她对于他的情绪的变化，一直都有一份没有原因的直觉，不过，她也没有测试过，不知道这直觉的准确与否。

如果真的是欢喜，那么能让江城欢喜的事情……能让江城欢喜的事情，是什么呢？她不得而知。

陆恒看完合同后，语气沉稳道：“我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合同一式两份，最后都会送去公证机构公证。

然后一份保存在“蜂鸟”，一份就保存在陆恒那里，之后边长雪会按照合同的协定履行自己的义务。

思绪转瞬即逝，边长雪再度看向陆恒，陆恒见边长雪看了过来，便道：“长雪，你需要再看一遍吗？”

边长雪摇了摇头，她不过是有些错愕，这个过程会如此的顺利，一切又进行得如此之快。

林一衣笑道：“那就签合同吧”。

陆恒抬手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了边长雪，他是她的代理律师，在这一份合同的一方中，是签约个人的代理律师，所以也需要署名。

边长雪从陆恒手里接过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拿出笔，不再犹豫，也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一衣的秘书已经把另一份合同送了过来，这一次是边长雪先签。

她在又一次签下自己的名字后，下意识地看向江城，那份合同正好到了江城面前，他翻开，不知为何，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淡淡一笑，抬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边长雪被江城那支笔吸引了注意，随之心神一晃，那是一只黑色的waterman钢笔，是她来a市的第一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居然会在今天这个场合看到，更没想到的是，江城居然在用这支笔。

她不知道该不该欢喜，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挑选的东西，应该很难合江城的心意，她也不觉得江城会那么赏脸地真正用到它们。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今天她用的也是自己的笔，而巧之又巧的是，这就是她从s市带过来的那支银色的钢笔。

那支江城送给她的银色的钢笔，上面还署有她的名字。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这样的巧合，似乎是一个缺乏人为的偶然，又像是兜兜转转的宿命。

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听到了林一衣的声音：“合作愉快”。

她看到另一个边长雪抬起头，露出得体的微笑，语气从容道：“合作愉快”。

姜太公钓鱼，钓者无意，愿者上钩，鱼却有心，真就一跃而上，从来这世上都有那无心之人和有心之人。

而边长雪知道，她因为这一刻的震撼，从前说过的一些话，已经全然不作数了，所以，又开始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