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着江城一饮而尽，神色自若，心想，得亏等下不用江城开车，不然这么几杯酒下肚，一查肯定是酒驾，罚钱扣车蹲号子都是次要的，要是在路上出点儿事，她就要跟江城手牵手一起去上帝那里注销帐号了。

想时，她把手放到了桌面，无意识地“笃笃”敲了起来，眼神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江城的脸，不得不说，江城喝酒的样子还真是好看极了，一个男人，是怎么做到时时刻刻都保持外在形象的，她这个号称靠脸吃饭的行业的预备军都没有这么良好的自觉。

不过，转念一想，优雅尊贵的这种气质，似乎是天生的，从她见江城起，他便是如此，这是十多年来，任凭如何时移世易，她所知道的江城，都从来没有变过，就算他不在她面前端架子，就算她和他的生活鲜少有交集，他的高贵都如影随形，甚至让她觉得自惭形愧。

江城如有所感，瞥了她一眼，她微微一笑，用唇语道：“谢谢江先生”。

他心领神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应，只是轻轻勾起了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意，他不知道她明不明白，但他希望她明白，就在此刻，他是快乐的。

她却也觉得他心情不错，但仅仅是心情不错而已，她不知道原因，也没有去深想，因为江城并没有流露出不悦，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今天许为的话实在是有些没头没脑，让她弄不清头绪，虽然知道许为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这实在是天方夜谭，她也不知道许为如今旧事重提还有什么意义，尤其是在江城面前，说着这些不阴不阳的话，让她觉得他是被北风灌进了脑子，从前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许为也不是这么轻率之人。

她不觉得许为会为当日之事反复，毕竟如今已经佳人在侧，如愿以偿，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从前的一点儿念想耿耿于怀，更何况，她不是喜欢藕断丝连的人，也不喜欢别人拖泥带水，许为应当明白破镜不能重圆，他向来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许为今晚应当不是为她而来，他不知道她在这里，大约也是不期而遇，看到她和江城在一处，所以才会……所以？她不知道这个所以是从何而来，就算是他头脑发昏，也不应该扯到江城身上来吧，还是他有自己的目的呢？

在她垂眸沉思的时候，许为站起身来，他脸上还是方才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但身上的气势低了许多，从他进来那一刻起，似乎是为了不在江城面前示弱，他一直都是如此，用自己气场隔绝江城对他的影响。

可是这一会儿，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收敛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戚老板的一番话，让他有些难堪。

宋可馨这时候见许为站起身，简直求之不得，她一点儿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面对江先生，尤其是在许为还出言不逊的时候，实在是让她压力山大。

她虽然一直活跃在社交场合，但在她那个圈子里只有女人，那些女人大多是些锦衣玉食长大没有什么见识的娇气千金，她们虽然惯来心眼子多，但见识却短，也没有什么野心，就算是得罪了她们中的一些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至少是她可以自己解决的。

但一脚踏入这里的时候，她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这些无聊的小心思，而是真正的勾心斗角，她每做一个决定，都会对她的家族造成影响，她妈妈虽然一贯不太支持她参与这些，但她爸爸是无可无不可的，只要她自己不反对，她爸爸甚至会特意交待一些事情给她，这也就是宋可馨这么多年性格强势的原因。

她不是闺门绣户里长大的大小姐，对于人情世故她懂得要比那些人多得多，左右逢源从来是她处事的作风，拉帮结派、见风使舵也是她用惯的手段，她知道自己在什么样的场合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大事上她从来不任性。

其他跟着许为进来的人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在a市混得虽然不错，但也不是什么场面人物，在s市诚然是夹缝求生，但在a市宽松的环境里他们也是如履薄冰，这么些年，他们早已经看惯了a市的风风雨雨，知道了a市的自保之道，他们从来不会做孤注一掷的事情，换句话说，他们不喜欢冒险，如果许家要做的是有风险的事情，哪怕回报再高，他们也不会贸然参与其中。

许为转过身时，忽然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道：“江先生，再会”。

江城并未站起身相送，也没有额外的表示，这会儿见许为先开了口，淡淡一笑，语气漫不经心道：“再会”。

等许为他们离开，戚老板才略一欠身道：“实在是抱歉，打扰了江先生，是我们安排的欠考虑”。

江城随意道：“无妨，是我自己答应的，戚老板也累了，就去歇着吧”。

戚老板挺直了腰板儿，道：“那江先生慢用”。说罢，略一点头，转身离去。

戚老板走后，这里头只剩下了江城和边长雪，还有方才那两个小伙计。

她原本是想跟江城解释，然后道歉的，但是此刻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因而她也只是沉默，在心里斟酌用词。

等下要怎么跟江城说呢？她好像没有跟江城说过她跟许为有过一段过往，可是这本来就不需要让江城知道，就算是她想说，江城也没有耐心听吧，而且这些也是她不愿提起的，可是，如果她不解释，后面的道歉也就没头没脑了。

呼，真是麻烦，江城应该没有生气吧，不对，江城怎么会生气，虽然是扫兴的事情，但这么久的相处，她已经知道江城不是会计较这些小事的人。

可是以后呢？许为会这样想，难保其他人不会这样想，江城也许原本只是觉得她话少顺眼所以才不讨厌她，在不忙的时候也会好心地捎带上她，可是要是她会给他带来麻烦，他会不会以后就疏远她呢？疏远……其实也没有关系，两个人本来就没有亲近过，就算是一定要有一个人失落，那个人也应该是她。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桥段，从前，她也只不过是别人施舍怜悯的对象，如果她期望，那么失望就是她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