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娣像是没有注意到林一凡,手里捧着手机,似乎是在跟什么人发消息,林一凡现在予娣身后两步远的位置,看着雨夜,皱起了眉头。
他又看了眼予娣,眉头皱得更深,眼里还有探究寻问的意思,半晌,才出言道:“哎,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予娣回过头,这里并不像里面那样明亮,但还是能看得清眼前人的模样,予娣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外套耷拉下来,露出深绿色格子衬衫,深蓝色高腰阔腿牛仔裤,灰绿色帆布鞋,如此黯淡的衣服配色,也无法掩盖住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唇红齿白,语笑嫣然,让林一凡觉得似曾相识,又不敢确认。
听见林一凡的话,予娣先是迷糊了一下,然后露出困惑的神情,还有人用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予娣觉得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林一凡见予娣的表情,不禁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心里其实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本来也就不是多么重要的人,记不清她的面容很正常,时移世易,人的容貌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变化,他怎么能够断定眼前的女孩子就是她呢?
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懊恼的笑容,予娣静观其变,并不出声,对于予娣来说,除非是她感兴趣的事情或者对她感兴趣的人,一般情况下,她都会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林一凡又看了眼雨夜,大雨滂沱,他语气随意地问道:“我的车就停在附近,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至此,予娣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意图,脸上虽然没有流露出厌烦的表情,但心里不禁有些反感,她对于这种走肾不走心的套路,实在是没有好感,虽然在当下,男女之事完全是你情你愿,事后双方都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过于无脑以及目的过于明显,疑似精虫上脑的举动,往往容易适得其反。
因而,予娣语气淡淡地回复道:“谢谢,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林一凡本来也是出于对女士的礼貌,听予娣拒绝了,也没有再客气,向着雨夜走去,停车场距离这里还有两百米左右的距离,他下车的时候没有拿伞,他也没有要转身再去买一把伞的意思,因而径自走进了雨中,淋着雨向停车场走去,手里还拿着一个知更鸟蓝的纸袋子,他顺其自然地就把纸袋子护在了怀里,完全没有要拿它挡雨的意思。
就在他走出不远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予娣面前,有人撑开伞从车上走了下来,快步走到予娣面前,替她撑伞,掩着予娣上了车。
林一凡回头望了望,那车已经开走了,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上衣完全被水浸透了,头发垂下来,耷拉着,丛丛缕缕往下流着水,鬼使神差地,林一凡又返身上前走了几步,一直目送着予娣的车,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不是她吗?
纸袋也被打湿了,他摇了摇头,皱眉,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他不记得她的名字,也不记得她的脸,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出现在他的冗长无味的过去里,成为面目模糊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已经自己会很快忘记,那件事却至今记忆犹新,她是谁?他从来没有问过,更没有刻意去打听,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她,其实,无论对他,还是对她,都不过是一道伤疤儿子,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们都该忘了,忘了才好,谁记得谁就是欠,就是活该。
……
陆恒和林一衣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本来是逃脱不了相对无言的命运,但好在有陆恒锲而不舍地活跃气氛,引起林一衣交谈的意愿。
林一衣多数时候都在心不在焉地吃东西,拿起精致的银汤匙搅弄着碗里的色泽清淡的汤,偶尔在两人谈话的间隙翻一翻手机,其实每次打开手机屏幕看到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工作而已,再不济就是一些私人的邀约,如今她已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林一衣,受人追捧,可以拒绝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哪怕是重量级的大人物,她也不必上赶着去。
陆恒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过手机,侃侃而谈,脸上带着愉悦的神情,就好像刚刚遇到蒋亦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一笑而过,完全没有在意。
但在不在意,林一衣心里清楚,陆恒对于蒋亦的态度,其实早就变了,说起来陆恒和蒋亦是一起长大的,江城、陆恒、蒋亦、张明臣四个人,年纪相近,早些年的时候时常混在一起,这里头江城和张明臣的关系算是相当不错,陆恒和蒋亦则好得穿一条裤子,如今两个人之间只剩下生疏和客套了,蒋亦不见得有多待见陆恒,陆恒对于蒋亦则是不屑与鄙夷,林一衣似乎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但她也知道,这个局面可能无解,解铃还须系铃人,但现在当事人都选择了旧事不提的态度,她也一样。
忽如其来的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林一衣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看,外面下雨了”。
陆恒也看向窗外,这倾盆大雨来得突然,让人有些猝不及防,虽然不会干扰到陆恒的思路,却打断了他和林一衣谈话的进度,原本陆恒是想采用迂回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但现下看来,林一衣并非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且有意地岔开了话题,他不由得失笑。
沉重的雨点,在风中摇曳这渐次飘零的树叶,他凝望着林一衣的侧脸,美丽而陌生,眼里泛着冷冷地光,神情依旧是不为所动,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林一衣,但在当初,他并不知道她会变成今时今日这个模样,从无所依凭到如今无须依凭,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而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了放手。
他后悔了,他该怎么办?
沉默半晌,林一衣转回脸来,看着陆恒,莞尔一笑:“陆恒,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回不去了,这一点,你不是应该早就清楚了吗?”
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陆恒的试探就这样胎死腹中,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但当这种预想变成了此时此刻的现实的时候,他还是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