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长雪听了司机师傅的话，为自己辩解的话全数咽了回去，看来机智的师傅早已看穿了一切，话说，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司机师傅是个大叔，看着年纪在五十四五左右，方面阔耳，乌青的头发里掺杂了几根儿坚韧粗硬的白头发，说话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然而带了点儿调侃的意味和a市本地人说话的腔调，听起来像是说相声，莫名喜感。

司机大叔笑道:“小姑娘，你还在学校里读书吧，你对象是你同学吗？我看你们年轻人谈谈恋爱其实挺好的”。

“我儿子高二的时候，他在学校里谈恋爱，被他老师发现了，一个电话把我和那个女孩的家长请到了学校，我儿子和那个女孩都是学校里的优等生，班主任的意思是两个人只要签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两个人都不再私下往来了，这事情就这么算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边长雪忽略了前面的问题，这个司机大叔跟说书似的，绘声绘色，边长雪也想小情侣早恋故事的听下文，神情相当配合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红灯变绿灯了，司机大叔回过头去，再次发动了汽车，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川流不息的车辆从他们两侧匆匆而过，像是急于奔赴目的地的旅人，路的两侧高楼林立，行道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犟的伸直在烈烈寒风当中，末端还系着抖擞的红绸子。

司机大叔接着说道:“结果啊，那两个孩子都不同意，而且那个女孩子的态度比我儿子还要坚决，她跟她爸爸妈妈说她一定要和我儿子在一起，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条件，不管发生什么，他们两个都不会分开”。

边长雪听得微微一笑，这个女孩子可真勇敢，居然有勇气直面学校、班主任和自己的家长，边长雪虽然高中后来的两年是在艺术班度过的，相对来说约束没有那么严格，但是对于文化班的情况她还是有所了解，也知道如果是老师看重的优等生出现这种情况，学校和老师会怎么处理，而且早恋这种事情，学生家长一般是极力反对的，无论是男方家长还是女方家长，他们多数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不会容许自己的儿女在高考在即的时候出任何差错。

所以她想，他们最后还是扛不住压力无疾而终吧，这不也是大多数学生时代的早恋的结局吗？兰因絮果，她跟许为的情况已经算是极其特殊，她身边的人大多分分合合，鲜有走到最后的，其实走不到最后也不可惜，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人，也许以后遇到的更合适，这又怎么说得清楚呢？遗憾大可不必。

司机大叔露出感慨的神色，道:“当时我也愣住了，我家的是儿子，出了这种事情我当然觉得是我家儿子招的人家的闺女，想着不能让自己家那个臭小子拖累了人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闺女”。

“可是啊，没想到那个女孩子看着小小的个子，文文静静的，站直了才到我儿子胳肢窝那儿啊，偏偏在这种事情面前比我们大人还要镇定”。

“她这么一说，我就心软了，不好意思开口，我那个不长进的儿子啊，到人家的爸爸面前说‘叔叔阿姨请相信我，我会对她好的，我会负责的’。你说人家爸爸妈妈听了能不生气吗？那个女孩子的爸爸气得抄起扫把就往他身上招呼”。

“你说这我能拦吗？我想着让人家打打出出气也好，要是不消气，回去不得为难人家女孩子啊，要是这样，我儿子皮糙肉厚的，还不如让他扛着”。

“但我不拦着，他们闺女拦着，说‘要打他就先打我，不是他的错，是我先提出来要交往的，你们不要弄错了’，别说是我，连班主任和她父母都呆住了”。

“她妈妈反应过来，跳起来就要给她个大嘴巴子”。

“这我哪还能袖手旁观啊，我走上前就拦住了她妈妈，劝道:‘孩子还小，是我家儿子不好，别打闺女’。她爸爸气得指着我鼻子说:‘也不知道你儿子给我闺女灌啥迷魂汤了，让她这么执迷不悟，这马上就要高三了，你能看着你儿子毁掉大

好前途，我可不能推我女儿进火坑’”。

边长雪微微蹙眉，这样不合时宜、不被看好的感情自有它的归宿，大约也只有当事人事后还会觉得可惜。

她还是问道:“然后呢？”

司机大叔道:“人家家长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对自己儿子道:‘你自己没有个德行也就算了，不要耽误人家闺女，趁早表个态’，没想到我话还没说完，那个女孩子就说‘不就是成绩吗？你们看好了，我和陆小奎都是理科生，现在陆小奎是年级第一，我是年级第二，我甩年级第三整整三十分，以后但凡我跟陆小奎任何一人成绩有退步，我立刻就跟陆小奎分手，绝不食言’”。

车又停在了一个红灯前，司机大叔回过头道:“陆小奎就是我儿子，不过我儿子叫陆奎，‘陆小奎’只有那个女孩子才这么叫他，他也只让她这么叫他，其他人包括我这么叫他，他都是不答应的”。

边长雪对于女孩子的担当和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子是一个高二的学生，她记得她高二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还在懵懵懂懂的状态，即算是情窦初开，也只敢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恋情，一旦被老师发现了，只要随便恐吓一下，立刻就忙不迭地分手了，后来就算是再联系，也不敢承认对方和自己是男女朋友关系。

她点了点头，这可能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狗粮。

司机大叔见她听得津津有味，继续道:“那个女孩子还说‘如果强迫她跟陆小奎分开，那她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她也许因为心情不好而无心学习，然后成绩下降，马上就要高三，她跟陆小奎任何一个人掉队对学校来说都是损失’，你听听，这是一个半大孩子说得出的话吗？可是她就是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班主任问她‘宋子若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把我那个愣头青儿子气得呦，捏紧了拳头要揍他班主任，他这点儿臭脾气也是随了我，那个女孩子说‘不好意思，老师，我不以我和陆小奎的感情为耻’，你看，这话说得多漂亮，多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