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笑了,他觉得江先生这回是太有戏了,以前二小姐要送江先生什么东西是从来不会瞒着他的,但是今次知道要藏着掖着了,这可是个好现象。
因而他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开着车继续沿着笔直的路向前去,这里的地形格外地开阔,想来是近海的缘故。
边长雪小时候喜欢和颜落落骑着自行车去海边。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路两侧的边缘渐渐变得狭长,终于在迎来第二个弯道之际,她看到了海的边缘,海的边缘像是被阳光照射着的发亮的碎玻璃,蓝湛湛的,蓝得像她小时候玩儿过的玻璃珠子,渐渐地,海变得越来越宽阔,她能看见海面上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浪花,她降下玻璃窗,带着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海边倒不像是在a市市区那么冷,海风里带了点儿温柔的和暖的水汽,轻柔地从她脸上拂过,既像是风里的浪花,又像是有千万只善解人意地小手托起过去的彷徨。
另一侧变成了山,山低矮而险峻地耸立着,犬牙差互,在这近海的地方,树木还保留着青翠的颜色,它们远远地覆盖着低矮的群山,争高直指,负势竞上,互相轩邈,遥望着天上的云壑,像是浪漫的虚无缥缈的写意画。
她,看到海了,她,离她的江城更近了,她离不可知的未来也更近了。
最后她看到了矗立在海边的低矮和缓的山坡,那山坡是墨绿色的,孤独地伫立在蓝汪汪的汪洋大海边,它之下,不是金黄或苍白的沙滩,它是一片陡峭的黑色的断崖,在那断崖之上,令人意外地立起了一座餐厅。
餐厅是低矮的和式房屋,四周合抱着大叔,餐厅只有一层,远远地看上去像是个海边的渔夫临时居住的小房子,当然,那是因为他们隔得太远了,在实际上,这家餐厅并不小,顶多只能说它是富于精致的小巧。
往近了看,只有一层的餐厅有着复古的木格窗,它顶上似乎还有围上了栅栏的露台,也许是为了旺季的时候能够容纳更多的客人,但是现在坐在那里用餐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且不论低温会否让人感冒,被这轻柔而有力海风一吹,只怕大部分原本形象良好的女士都要去重新整理自己的发型,否则可能面临自己的头发像个鸟窝或者吃着吃着头发丝就飘到嘴里去的的尴尬。
但这还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在车渐渐驶上山坡后就四处张望,她想知道江城在哪儿,虽然她觉得想在这里看到出来迎接她的江城似乎是种奢望,但她还是期待着江城懂得她富于戏剧化和情节化的小心思。
餐厅是最传统的和式房屋,当然这和本地的建筑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只是低矮而已,廊下摆放着山茶花,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海的缘故,山茶花浓荫翠绿看着很有精神,而且迎着风的方向已经开出了娇嫩的花朵,像古典美人涂抹胭脂后绯红的两颊,半开半闭的花骨朵儿羞答答地打量着来客,似乎是要代替它的主人逢迎来到此处的客人。
洇黑的瓦,房檐倾斜下来,在末端抛了出去,可以想见这里下雨的景象,可惜屋檐下没有应景地摆上一盆芙蕖,即算是夏去冬来,也可以此,留得残荷听雨声,她还是没有看到江城。
她还以为江城会在这里等她呢,午后,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屋前长势茂盛的绿植上,也抛洒在屋檐上,从瓦间一格一格跳将下来,落在土地上,融进普罗的光华里,如鱼入大海,了无踪迹可寻,小李把车停在了附近,她将要打开车门的时候,已经有人为从外面她拉开了车门。
她还以为是小李师傅,边灵巧地猫着腰往车外钻,边道谢道:“谢谢你啊,小李师傅,有劳你了”。
然而高大的影子全数遮去她眼前的浮光,她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发现她朝思暮想的江城就站在她身前,帮她打开车门,用手遮住她的头顶,以防她碰到车顶,这一切他做起来竟然也顺其自然,明明从未见他做过,他做起来似乎习以为常。
她停住了,江城收回了手,她就站在江城的身前,仰面看去,江城今天的装束和往日并无两样,他还是穿着他黑色的大衣,黑色的西装,黑色的皮鞋,他的头发被海风一吹,尽数往后去,露出他带着淡淡笑意的脸,让她不得不叹一声,“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样的句子真未必就是形容女子。
他身上还有烟草味和极淡的木质调香水的味道,这已经为她所熟悉,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每每闻到这个味道,她总是忍不住心有所动,这样的心有所动不知何时开始,但从她留意到江城身上是这样的气味后,她的注意力就无法不被此吸引,江城的气味当然是独属于江城的,倘若这个气味出现了,那就意味着江城也出现了。
江城出现意味着很多,他每次出现总是在她的多事之秋,他来的时候,往往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或拯救她于水深火热,或力挽狂澜于惊涛骇浪,或是她以为自己小有所成,她总会看到他,她以为他出现的次数很少,如今再返过去想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少,也许是因为她的生活太无聊,每个值得记住的时候都有江城,江城也就多了起来。
江城淡淡笑道:“来了?”
她微微一笑道:“来了,江先生,祝你生日快乐啊”。
江城笑道:“早上不是已经祝过了吗?一天为什么要说那么多次生日快乐?”
她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只是一见到江先生你,我脑子里就只能想到生日快乐这句话,别的似乎无话可说,怎么,江先生你是嫌弃我笨嘴拙舌吗?”
江城笑道:“岂敢岂敢,看来是我说错了话,让你大老远的过来陪我过生日,实在是有劳了”。
想起江城刚才帮她打开车门她说过的话,弯起嘴角,道:“是,是有劳我了,不过既然是江先生你的生日,当然你才是主人公,你想去哪儿过生日就去哪儿过生日,我可不能喧宾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