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园在前面的路口将车子拐了个弯,拐进了左面一条更狭窄的路,路两旁的植被也变得茂密起来,处处显露出无人打理的荒疏以及野蛮生长、森森可怖的密林,再向远处望已经望不到城市的灯光,偶尔看见几处破败民房,或是简陋的蓝白棚屋——临时搭建起来的寿命不长的住所,或是石棉瓦遮盖的木屋,参次不齐的木板上糊着旧报纸,窗户上玻璃破了洞的地方也用报纸挡住,被汽车的远光灯一照,现出油腻的灰尘来。
路也更不好走,高低不平,地上还有未完全凝固的红色泥浆,泥浆上覆盖着肮脏的车轮印,看上去似乎是当地人农用的拖拉机留下的痕迹,所幸佟园这辆越野车性能很好,并没有陷在泥浆里,依旧随着他主人的意平稳地向前行驶着,佟林和梦瑶都没有说话。
“parecomisso!parecomisso!”
黑暗中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
佟林并没有在意,蓝牙耳机里的那个声音还在指示给他们前进的方向,让他们停下的这些人,自然不是他们,而是一些不相干的人。
眼下的处境和佟林的安危让佟林心中一刻也不能安定,他并不愿意在这些闲人身上他的浪费时间。
因而佟林没有理会,依然开着车沿着这条路向前行驶,但有两三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远远地在前面立住了,佟林沉下脸,踩了一脚油门,越野车吃劲,欢呼一声猛地向前冲去,红色的泥浆飞溅起来。
梦瑶隐隐听到了惊呼声和怒骂声,似乎还有人跌倒了,她抬眼,那两三个人影的轮廓还清楚地显现在越野车的远光灯里,还真是几个不怕死的,他们不知道被强光照久了眼睛会瞎吗?
猛踩一脚刹车,高大的越野车堪堪停在了那两三个人的面前,梦瑶这才发现他们都闭着眼睛,额头上汗津津的,也不知道是累的还给吓的。
紧跟着听到一阵脚步声——确切来说是橡胶鞋底踏在泥浆里的声音,有人急促而猛烈地敲响了车窗,看架势倒像是恨不得把车窗敲坏好破窗而入,这辆越野车当然是事先做过防弹处理的,因此只要佟林开窗,他们也没有办法。
但他们就挡在前面也不让路,他们不要命,佟林不能真开过去如果不开窗似乎就只能这么干耗着,张予臣、陆先他们是循着他们的踪迹跟过来的,这种时候不可能赶得过来帮忙,所以能怎么办呢?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佟林皱眉,打开了隔层,把枪拿在手里,看了梦瑶一眼,梦瑶点了点头,微微抬手示意,打开了一点儿车窗。
那个敲车窗的人的声音透过那点儿缝隙传了进来,他气势汹汹道:“你们的车压坏了我们的庄稼,你们要赔钱!”
那人说着葡萄牙语,还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梦瑶两只手都放在暗处,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漫不经心,她葡萄牙语本来会的不多,何况这个人的葡萄牙语说得并不怎样的标准。
只有佟林勉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借着车里的灯光,也看清楚了他的脸,是个高大健壮的黑人,穿着打眼的橙红色细白横条纹短袖棉布衬衫,说话语速很快。
他很快地关上车窗,对梦瑶道:“他们是本地专门拦路抢钱的流氓,正式点儿叫他们劫匪也可以,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小帮派的人”。
梦瑶没有说话,路霸见得多了,厉害点儿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也算不得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不过,这种时候还真是麻烦,她看向佟林,想来佟林他已经有主意了。
佟林打开窗下汽车门上的小抽屉,从放在一层的钱夹里拿出一沓钱来随手放进了抽屉里,关上抽屉轻轻一推,那钱已经送出去了,因为车窗玻璃是单向透明的材料,所以站在车窗前的黑人并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依然用手敲打着车窗,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车门上被推出来的暗格里放着一沓钱。
他拿起来,并起食指和大拇指,吐了口唾沫,点起数来,其他人也围了过来看着他数钱,只有那几个拦路的人还直愣愣地杵在路中间,不过他们的目光也渐渐汇集到了数钱的人的手上,被汽车灯照着,他们的眼睛似乎泛着精光。
佟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电话里的人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他当然能听到这边的动静,在南美靠近城市的乡村这样的事情都是司空见惯了的,这也是拉丁美洲生活着的大半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的“职业”。
不过那个人很快道:“你应该……”顿了顿,他没有再说话,似乎他本来是想严辞正色的说什么,但他到底并没有说出口,佟林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欲言又止。
所谓阎王易犯,小鬼难缠,说来总是麻烦,进退两难。
很快,敲车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荒郊野外的难得有肥羊可宰,他们当然不肯轻轻放过,与此同时,梦瑶看到刚刚还集聚在一起的人又散开了,还有人站在路边打电话,她揉了揉眉心。
佟林见状,低声道:“实在不行,我们就直接开过去”。
梦瑶点了点头,看了佟林一眼,佟林的脸上尽是疲于奔波的憔悴,佟园下落不明,佟林自然是坐立难安,她也只盼这回佟园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来日方长,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还长远着呢,她心里虽然也担心,但她知道要是才开始就害了怕、低了头,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以佟林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走他的阳关道,一生平安顺遂,他不像江辞和江城那样含着金汤匙降生,一落地就有了其他人不能企及的地位与权力,他当然也不像无数出生在这世上的的普通人,赤手空拳地来,无所依傍。
他可以是大部分人羡慕的对象而不必担这份儿风险,但佟林他自己选的是一条险路,俗话说富贵险中求。
佟林是个心气高的人,不会一辈子都甘居于他人羽翼之下,偌大佟家能出这么一个佟林,倒还真算是稀奇。
那人的声音复又传来,带了几分焦躁道:“算了吧,直接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