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嬷嬷来刘元箐院子时正赶上张嬷嬷带人在里屋清点东西,避无可避两人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见了礼。
说起来两人之间并不待见对方。
汪嬷嬷是杨老太心腹,杨老太经常支使她办事,除了几个正经主子很少有人敢不给她脸子,包括那些妾室和庶房子女,但哪怕地位高也只是个跑腿做事的,没多少油水;而张嬷嬷却掌管着二房的钱财物件支应,花用大方到哪里都受人高看。
兼之杨老太对二房的算计汪嬷嬷没少执行,杨老太在张书雅那里讨不到好就总支使汪嬷嬷来找二房库房要这要那,张嬷嬷半点不私自漏给二房外的人,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寿安堂一边想着白占便宜还搓磨人不落下的行径,更讨厌汪嬷嬷的作态。屡次被落面子汪嬷嬷恨的牙痒痒,只因两人分属不同院子没法使手段给张嬷嬷教训,她总憋着气。
总而言之,这两人是一肚皮的官司。
见完礼两人都不约而同撇过了头,各自扬长而去。
看到汪嬷嬷亲自到来刘元箐顿时大喜,顾不得主仆身份有别快步跑上前抱住汪嬷嬷的手臂连声问道:“嬷嬷,嬷嬷,你可算是来了,姑母可知我现在的处境?”
汪嬷嬷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人不露痕迹的退后躬身行礼,“回箐夫人的话,老奴刚从老夫人那边过来,老夫人让夫人宽心,万事有她作主,夫人身子不爽利就要好生将养,自然哪里都不用去。”
刘元箐心里稍安,明白这是姑母在告诉她还会为她打算,只是心里仍不安定,“可,可张书雅已经安排人来清点东西了,这次是老爷子亲自发话,还请嬷嬷转告姑母,及早为元箐想法子过了这关口才好!”
“我说箐夫人哪,你在府里两年了难道还不清楚这府里是谁当家作主?一个做媳妇的再能耐那也越不过婆婆去!老太爷今日里是很生气,但那还不是张书雅联合外人给逼的,老太爷能高兴得了?咱们是关起门来过日子,那些个外人还能总盯着别人家院子里的事过问?话赶话罢了,总得先应付过去!”汪嬷嬷将刘元箐扶回榻上坐下。
刘元箐仍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道理是这样,可这两年张书雅并不服姑母的管教,只做面子上孝顺的事情不让人挑理,遇到这样的好机会她怎么可能不做点什么?她做梦都想着赶我出去呢!”
“箐夫人切不可妄自菲薄,这两年老夫人和大夫人与别府往来时你和芳小姐都随行在侧,谁不知你是二房的如夫人?人都说无风不起浪,哪怕今日里的几位贵夫人在外面帮着张书雅分说,但人心隔肚皮,信与不信可不是她们几个人能左右的。箐夫人如今要做的是安定心思,身子不好呢就好好养着,切不可四处去分说,给人逮着机会,她张书雅难道还能叫人把你抬出院子去?只要熬些日子,老夫人使使力,老太爷自然会松口,过了这关口自有箐夫人心想事成的时候。”汪嬷嬷垂眼淡淡说道。
“是是是,姑母在老爷子那里是说的上话的,这些年我也深有体会。唉,我也是陡然听到消息太忧心了才这样不安!”想想杨老太的能耐,刘元箐终于缓和了心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先安顿这位姑母跟前的大红人,对着身旁服侍的丫头就是一顿骂,“你这没眼色的丫头,木头桩子似的拄着做什么,嬷嬷来了半天也不知道给嬷嬷看座,还不赶紧去取好茶来,真是笨的要死!”
恍神过来的丫头应声连忙奔去准备。
“嬷嬷先坐着,我去去就来。”刘元箐亲自去里屋拿了个荷包,想了想又挑了支最细的金钗放了进去,再出来已是满面笑容,拉着汪嬷嬷的手将荷包放到她手中:“嬷嬷,这两年姑母对我多有照顾,连累嬷嬷也帮衬我不少,一点小心意还请不要嫌弃,往后还请嬷嬷多多照看我们母女,多帮我在姑母面前说说好话。”
汪嬷嬷的手在荷包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便知里面有些什么物件,心中满意脸上这才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哎呀,箐夫人真是太客气了,老奴一个下人而已,给老夫人做事那是本分。不过老奴服侍老夫人已经近二十个年头,这府里是个什么样子瞧的也算是分明了。这府里只有三爷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夫人你是老夫人的亲侄女,血脉相连,心向着老夫人又与三爷亲近,皆是得老夫人真心疼爱之人,这天下哪有不为自家人打算的道理?夫人所思所想不是件小事,好事多磨,夫人姑且等些日子吧!”
刘元箐点头称是:“在这杨府我能依靠的也只有姑母和三表哥了,他们是真心疼我的人,我自离开夫家后就只他们对我好,比我娘家亲人还要亲!”刘元箐叹着气,眼光落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唉,我的事暂且不说,可惜我芳儿的亲事还没个着落,郑家这样的好亲居然落在了芸丫头身上,郑家那是什么门户啊,这样的大福气芸丫头那副模样能压得住?只可惜我孩儿落了个商籍,要不然凭我孩儿的聪慧和美貌,也不是不能进那等大户人家做个风风光光的正头娘子。”
汪嬷嬷的嘴角忍不住抖了抖,这刘元箐才做了几天人上人啊,这心也大的没边了,那样的人家也是一个商户弃女能攀上的吗?汪嬷嬷眼角扫了赵月芳一眼心中的鄙夷更深了几分。凭良心说,赵月芳长的是好,但却是那种艳俗的美,抛开身份问题大户人家也不可能给嫡子找一个狐媚长相的。这赵月芳还不是个好东西,别看年纪小心里憋的坏可不少,单说杨倩芸落水背后就有她的手脚。当家大妇的手段没学几分,商人的精明计算那是十足十,果真是商人的女儿。若让她挑选孙媳妇,她可看不上这个搅家精。
强自压住心中的鄙夷,话带到了好处也拿了,汪嬷嬷起身行礼告辞而去。
二房院子。
外客们走了,院子终于恢复了平静。虽然今天经历了一场大事件,但二房的很多人都很高兴。二房的人平日里最是低调,也最受气,今天让嚣张的大房和老夫人受挫,大伙儿都说不出的解气。
唯一不好的是,小姐受了委屈。
见张书雅眉头都拧在一起,紫竹很好奇:“夫人,刘元箐要被赶出去了,夫人为何还愁眉不展呢?”
“你还小,你不明白,其实现在开始才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张书雅叹气。
“夫人是说大房会因为亲事的原因报复我们吗?”紫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杨倩芸是亲事的人选,是整个事件牵扯最深的人,杨倩玉仇恨杨倩芸的心思那么明显,那么大房要报复的人选多半也在杨倩芸的身上,她作为杨倩芸的贴身管事,很多事情必须得提早作预防。
张书雅点点头:“这是其一,紫竹我告诉你,刘元箐是不可能搬出我们院子的,我也不给她机会搬出去!”
紫竹有些糊涂了,“夫人,咱们为何要留下刘元箐呢,今日你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她的身份给辦扯清楚,而且得了老太爷的话将她弄出去,还留下她今天作的不是无用功了吗?”
张书雅笑了,“傻紫竹,你要知道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是要搬出这杨府的!如果二房的麻烦清除干净了,我们拿什么作为理由搬出去?这次呀,我倒是盼着我那个好婆婆能硬气点为她的侄女撑腰!”
“既然夫人要刘元箐留下来,那为何夫人还让张嬷嬷去清点她屋里的物件呢?”紫竹又给绕糊涂了。
“你这丫头到底年轻啊,还不太懂里面的门门道道,也罢,给你讲讲。”张书雅舒服的躺在了榻上,今天可把她累坏了,但心情是真的好。杨倩芸也趁机歪在张书雅身侧,当起了听众。
缓了缓,张书雅才细细道来缘由。
刘元箐的娘家只是个镇子上的中等人家,胜在家里有两个读书人所以比一般人清贵,但因家人不擅长黄白之物的操持,日子过得很紧巴。刘元箐从小便向往锦衣玉食的日子,与人交往也多存攀比之心,久而久之名声传扬开来,招来一个家底厚实的商人求亲。刘家缺钱,刘元箐被财富晃花了眼,很快两家便欢欢喜喜做了亲家。但刘元箐嫁过去才发现自己失策,有钱却失了身份,士农工商,她成了最低贱的“下等人”,更被人看不起。心情糟糕的她开始折腾,很离谱的跟家里一个俊俏仆人厮混到了一起,还生下了赵月芳这个私生女。出了这等事,商人家哪怕想提升身份也吞不下这口气,一纸休书将刘元箐母女净身扫地出门。
刘家不愿接手声名狼藉的母女俩,刘元箐只得投奔小时候最疼自己的杨老太。杨老太是真疼自己这个侄女,但她也是个自私的,她还有亲儿子一家要管,哪肯把自己私房贴补到侄女身上,于是便想着法的给刘元箐找个“下家”。她一开始打的主意是老大家,反正老大也不是自己亲儿,大房可是继承杨府的,如若侄女能在大房站稳脚根,取黄玉蓉而代之,将来还能不顾着她的亲儿子?可惜黄玉蓉太精了没能成事。她也不敢过份得罪,毕竟大房继承家业,她老了还要靠着大房过活。
二房也不错,特别能挣钱,刘元箐要是能取代张书雅,老二赚的银子可不就能紧着她花,紧着她的亲儿子用!可惜张书雅压根就不让刘元箐进门。自己的亲儿子决不能找刘元箐亲上加亲,残花几柳之身又没有好名声,杨老太就只能可劲儿的算计二房,硬生生一抬小轿将刘元箐抬到了二房住下。
两年一晃眼过去,张书雅也没给刘元箐奉茶的机会,更谈不上给她月银。杨二爷不给杨府贴补了,杨府的用度紧张,刘元箐能拿到的银钱实在有限。当初进二房院子是强占的,可以说是两手空空而来,屋里的大样物件其实一件也未曾添置过,但不妨碍刘元箐将一切都看成是自己的,如今要让她两手空空的离开,两年的谋算落空,她如何肯再次做一文不名之人,还不得闹翻天去。
而且搬出二房,等于彻底没有留杨府的机会,无处可去的刘元箐如何肯。
张书雅要的就是她的不离开,要的就是她的吵闹,二房越闹的欢,她提出搬家又多了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