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很一阵急促的咳嗽，咳的杨老太差点闭过气去，再缓过来她已经没了睡意，于是挣扎着想坐起来缓缓。

隔壁听到响动的两母女赶紧起身进了房来。赵月芳亮起了灯盏让房间明亮起来，刘元箐则赶紧上前扶着杨老太，在她后背垫了个被子让杨老太半靠着，给她揉胸口顺气。

就一小会儿的功夫赵月芳就端来了茶水，这茶水是温的，显然一直准备着。

“祖母，你吃口茶润润嗓子，芳儿已经试过了，不冷不热，刚刚好。”

杨老太摇了摇头，“端走，不吃了，这东西太油腻，吃了会更闷的慌。”

也不怪杨老太不想吃，现下喝的茶可不是后世人们喝的那种。

唐时的贵人们喝茶的工艺很复杂，茶叶采了之后经蒸青弄成饼状，水份干后存放，用时用精致的器物敲成极细的碎末，混合葱，姜，花椒，大枣，桂皮，橘子皮，薄荷，盐等等，很多种配料一起煎服。

说白了，那就是个味道浓烈的菜汤，所以那时候的人们不叫喝茶，而是叫吃茶。杨老太一个病人，叫她喝这么重口味的“菜汤”，只能说两母女讨好的行为白费心思了。

“唉，不是有丫头婆子们服侍吗，你们没必要天天来，事事亲自动手的！”杨老太缓过来后有气无力的说道。

刘元箐扑通一声跪在了杨老太的身边：“箐儿愿意服侍姑母，姑母莫要赶箐儿走。如今箐儿只有姑母可以依靠，箐儿什么都可以做，可以什么也不要，只求留在姑母身边侍候，有一个安身之所。”

赵月芳也跟着跪在了刘元箐的身边，两眼泪汪汪。

杨老太拍了拍刘元箐的肩膀，爱怜道：“跪着干什么，大冷的天夜里凉，赶紧起来，唉，你们娘俩也可怜，怎么就得不到一个好归宿呢。”

刘元箐顿时红了眼眶。

“这两年我一直在为你们谋划，便是我那不听话的女儿也没有这么替她操心过。就为这那丫头怨着呢，见天的不见人，来一回也听不到她的好话，可是伤透了我的心，唉，生气，不说她了。”

“表妹这段时日心气不顺，姑母莫要生她的气，想来过些日子会好的。也怪我，姑母若不为我操心，表妹也不会和姑母置气！”刘元箐昧着良心劝慰道。

“脾气大的很，总和我作对，也不想想她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尽帮着外人气我，懒得理她，让她自己想通吧！”

转念想到年祭的事杨老太忍不住生气。

“原本我做了两手准备，先是让族人不反对你拜祭祖宗，让大伙儿默认你是杨家人的身份，我再在年祭上病倒，当着众人面以孝道逼得老二必须回来侍疾。

只要他一回来，你就往他身边粘，往他屋里去，就算老二什么也不做，你把衣裳脱了一口咬定他动了你的身子，我再帮衬着，他就没法子不认帐。

可恨张书雅一下子把事情做绝了，老头子脑子发昏，就是几个做媳妇的几句口角之争而已，这种事很常见啊，他居然轻易就让二房出族了。

这下好了，都不是一家人我也没法子了，人家很快就会搬走，万般算计全落空，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想的！”

“求姑母想想法子留下箐儿，如今府里的仆妇们对箐儿已没了以前的尊重，她们已经改口叫我表小姐了，服侍也没有以前尽心，肯定是黄玉蓉指使的，否则那些贱仆如何敢欺辱我。姑母，黄玉蓉她这意思是想赶我走呀！”刘元箐越说眼泪越多。

“当真？”杨老太这些天病的身子沉，一直呆在寿安堂，不是大事没人敢惊动她。

“箐儿怎敢欺骗姑母，若姑母不信，汪嬷嬷和赵嬷嬷亦知情，箐儿院子里的丫头作怪时，汪嬷嬷还训斥了她们，只是......箐儿母女还是呆在姑母的院子里才能自在些。”

杨老太的脸沉了下来，神色很不悦：“我还能不信你吗，你是我嫡嫡亲的侄女儿！当家夫人哪，好大的威风啊，明知你是我的亲侄女还这样做，这是在打我的脸哪。哼，老头子还没赴京就敢开始给我耍威风，她也太着急了。

不过她的做法也说得过去，你的身份始终没能实实在在落在府里。当初她黄玉蓉也是明着拒绝你入她们大房，如今老二家也不成了，你可不就只能算成是借住的亲戚，表小姐这个称呼是没有错的，我便是指责她也挑不出理儿来。”

赵月芳急了：“祖母，祖父才是杨家真正的一家之主，你是一家主母，家里的事只有你才能决断，她黄玉蓉有什么资格！

不是芳儿挑拨，若祖母放任黄玉蓉一家独大，祖父赴京后这府里岂不是她一人说了算？那时候祖母事事都要听她的，表叔......”

“放肆，小小年纪说话就不知天高与地厚，这些说道也是你这小辈能掺和的吗？也难怪，到底是出身身份差了，没个规矩！你马上回去院子，我这里不需要你侍候。”杨老太冷冷的盯着赵月芳。

赵月芳涨红了脸，在杨老太阴冷的目光下，无奈的退了出去。

听到外门的关门声，杨老太这才缓和了神情。

赵月芳出了杨老太的屋门，此时已是夜半时分，院子黑漆漆的，树影和山石在夜色中隐隐焯悼，显得尤为可怕。

赵月芳瑟缩着身子摸到院子的杂屋房门口，贴身丫头小绿歇在这里。

小绿这个贴身丫头还不错，到哪儿都跟着她，也不嫌她如今的身份已只是随时可能被赶出杨府的落魄小姐。

她们母女沦落到寿安堂来做苦力了，小绿也跟着过来，帮她俩在院子做杂活。要不然，凭她们母女两个可做不好侍候杨老太的活，就比如煎茶水她俩都一头雾水。

相比之下，当初忠心又乖巧的小桃可是个人物了。趁着张书雅撵人的时机直接回了大房，现在已经是杨辰海的丫头。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两人勾搭在了一起，主子仆人之间粘粘乎乎的，再看到赵月芳也没了以前的恭敬，还隐隐以杨辰海的女人自居，赵月芳明里没说什么，暗地里气的已经撕坏几件衣裳了。

赵月芳身边只有小绿这个贴身丫头了，因为小桃的事，她也没那么容易信任小绿。

她曾经问小绿，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为何还愿意留下来侍候。

小绿当时是那么回答她的：“小姐，婢子无亲无故，就是在外头活不下去了才自卖自身来府里的。这府里的主子虽多，可婢子却找不到一个人依靠。

小姐也知道，不管在哪里，没人依靠的奴婢哪有好日子过的，这许多年来婢子就只能做点杂事，也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小姐现在确实是暂时住在杨府，可婢子相信凭小姐的才智和美貌，假以时日必定能作那大富大贵之人。

婢子不求多的，只等将来小姐心愿达成之时，可以为婢子寻一门好亲，婢子以后的全家都会好好为小姐做事的。”

当初小绿被派到她的院子时，赵月芳就偷偷查过了，这个丫头确实只是大房不受待见的小孤女，一直就在杂事房做事。

因为这个丫头当时的赵月芳就感觉到了黄玉蓉对自己两母女隐藏的不待见。当然侧面也说明这个丫头的话又真了几分。

“小姐，是老夫人还需要什么吗？”小绿煎完茶刚打算休息一下。

赵月芳心情不好，淡淡的回应了句：“不要什么了，祖母不想我在她身边侍候，叫我回院子，你同我回去吧！”

黑暗中小绿的眸光闪了闪，“小姐，那现在不就只有夫人一个人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啦？夫人可是贵人，哪能连个帮着打下手的人都没有，这老夫人还在病中呢！”

赵月芳不高兴的哼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将就着吧，这两天汪嬷嬷她们都被我娘叫走了，这半夜三更的我也叫不来她们帮衬，明儿祖母气消了再说吧。”

“小姐这是惹老夫人生气了？小姐呀，你是老夫人嫡亲的侄孙女儿，她哪有可能真的生你气？要我说小姐要是真的走了，一会儿老夫人需要什么的时候找不到人服侍，那她才真的会生气。小姐莫忘了老夫人正在生病呢，这脾气跟平常不能比！”

赵月芳一愣神，对呀，这个小院的下人全给她们母女赶走了，杨老太现在正在病中，若真有事，她那个脑子偶尔会糊涂的娘还真不一定能应付下来。

“那不走了，我俩就悄悄去隔壁听着，别弄出声响，若那边有事我们也能帮上忙。”

杨老太这会儿也伤脑筋，跟刘元箐说起了心里话：“开年你姑父就要离开去京里上任，他一走这府里的天就得变了。以前你姑父还听听我的话，最近我是越来越不顺了，居然还让我不要管事，好好休养！

唉！应该是那个小妖精作怪，你都听到了吧，那小妖精还要跟着去京里呢。老东西，一把子年纪了还花里胡哨的，咋就看上了那个狐媚子玩艺儿呢！”

“姑母，你消消气，她再能也只是个玩艺儿，你才是当家主母，无论如何得宠她也越不过你这个主母嫡妻。

姑父对她呢也就是正是新鲜的时候，过一阵子她也就过去了。不过，有件事箐儿得提醒你呀，万不可让她生下一男半女的，否则以后就不好拿捏了。”

“得亏你还能想到，这都过去多久了！若换成你是我，她肚子里怕是都装上了吧。放心吧，我早给她吃了好东西，否则我能容她一直得意猖狂！”

“还是姑母有成算，箐儿自愧不如！”

“你呀，有时候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当初就该好好跟着那个商户，虽说没有地位但胜在他钱多，你可以随便花用。

还有，你与人私通本就不该，可既然做了就得会掩人耳目别让人发现，如何能让肚子大起来？你就该药了赵月芳那个小孽种，连那个贱奴才也应该早早处理掉，否则哪有现在的难处！”

杨老太越说越是一脸恨其不争的模样。

“不是我不想药掉这个孩子，姑母，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家，但在那个家里过的其实也还好，只是偶尔心有不甘才做了糊涂事。

等我发现肚子大了的时候已经晚了，喝了不少药，这孩子命大就是药不下来，最后没法子才生了下来。”刘元箐软软的争辩道。

“那到底怎么让人察觉了呢？你倒是好好给我说说，一个奴才而已，你就那么舍不得？”杨老太无语了。

刘元箐的眼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箐儿哪里知道，本以为那人是对我有情，谁知他竟是个图财的，想从箐儿这里得钱财过好曰子，与箐儿之事他们一家都在算计。

他仗着一副好皮相，会说话，故意迷惑了箐儿。生下孩子后，他们一家胃口大了，只要箐儿稍有不愿，或是拿的钱财少了，他们就威胁箐儿要把事情说出去。箐儿把柄在他们手里，哪里敢动手。哪里想到老爷突然回来自己撞上了，这才......”

隔壁，赵月芳的脸已经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