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杨倩芸真的挺开心的。售卖的物种有了广阔的渠道，还有了个稳定的合作者。哥哥与程氏兄弟相处融洽，而且越发亲近，将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家的依靠，日子是越来越顺了。
趁杨辰希上车陪自己的那会儿，杨倩芸忍不住问他：“二哥，你是怎么跟程处亮认得的？”
杨辰希没有先回答，反而说道：“二哥瞧着你似乎对这两兄弟挺上心的。小四啊，虽然二哥没见过郑家那小子，不知道他怎么样，但你们终归是有婚约的，你可不能对别的男子太上心，容易引人误会。”
杨倩芸咬牙：“二哥多心了，我对谁都没有男女之情！我们家已经被出族，虽说要自立更生，但是这个世道没有依靠是不行的，我希望能给我们家找点助力。”
杨辰希揉了揉杨倩芸的小脑袋，轻笑道：“这种事情该我们这些男子来做，有爹和我们几个哥哥操持，你好好做你的闺阁女儿就好。其实呀你也松泛不了几年，郑家那样的门户是非断然少不了，等你出阁了，像娘一样就有了操不完的心，再想清闲就难咯。"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以后再说。二哥，你就说说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听！”杨倩芸搂住杨辰希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
“好好好，给你讲，二哥知道你做事极有主见，但是你得答应二哥，往后与人相处要有分寸，过一阵子你终归是要恢复女装的，以免往后说起什么来颜面上不好看，明白吗？”杨辰希也是无奈了，本身他对妹妹的要求就没什么抵抗力。
杨倩芸毫不犹豫的点头，她是个面容稚嫩内心却是老阿姨的怪咖，对年纪只能算是高中生长得犹如熊崽子的程氏兄弟根本毫无想法好吗。
杨辰希放心了，自家妹妹聪慧的很，他相信妹妹能明白该怎么做，而且他也会盯着。
“事情其实也简单。去年为了躲避年祭我和你三哥去游历，有天途经一个山野小店，正巧遇到程处亮与人拼命。他是因急事往京里赶，路途中歇脚就住进了那个店。谁知那店竟然是个黑店，见程处亮是单身客人便起了歹心，欲谋财害命。
程处亮手身不错，但是他只有一个人，而那店却是一伙马匪开的黑店。明白情况后，我们就去帮忙了，合众人之力才把那伙子人给收拾了，就是这么认识的。后来因为他有急事要去京里，我们很快便分开了，再遇到就是昨天了。”
“哦，那这算是救命之恩了！”杨倩芸笑了。
“程家是军中之人，他爹叫程咬金，是秦王府的得力悍将，打了许多胜仗，是个令人敬佩的人，他深受秦王器重，爹爹就很敬佩他。”以为妹妹不知道程家的情况，杨辰希解释道。
杨倩芸暗笑，这世间恐怕没人比自己更清楚整个唐时代风云人物的命运轨迹了。
“小妹，这个恩莫要与程家提及，挟恩图报只是一时得利，反而容易失了人心。借这个缘故结识再相交，他与我们相处自然而然比一般人亲近，再借之识得一些人脉，就够爹和大哥受用了。
还有啊，这天下内患平定后，就剩下了两股最大的势力在角力，一为太子府，一为秦王府。两府不相容，早晚有一争，天下还得乱一阵呐。若真遇着事了，实在找不着人帮忙，这也是能寻得帮助的人脉了。”杨辰希叹息。
“二哥更看好哪一股势力呢？”杨倩芸附到杨辰希耳边小声问道。
“慎言！”杨辰希敲了敲杨倩芸的小脑袋瓜。
想了想他又叹息道：“如今爹爹只是边关的一个校尉，大哥也只是将军府的一个亲兵，我和你三哥也只是书院的学子，京城再大的风云也乱不到我们家来，倒是免了灾祸了！”
“哥哥错了，危机其实也代表着机遇，趁乱才能起势。我们家只要选择对了人，选择对了时机，才有更快更好的机会建立自己家的底蕴！”杨倩芸正色反驳道。
杨辰希讶然：“可是你也要知道，若是选择错了，迎接我们的便是万劫不复。”
“爹爹和大哥投军成为牛进达的部属，牛进达本身就是秦王府的人，等于爹和大哥也是秦王府的麾下，对也不对？哥哥和程家兄弟交好，又促进爹和大哥与程家故旧的接触，事实上就是在向秦王府靠拢，不是吗？”杨倩芸继续说道。
杨辰希嘴巴抖了抖，说不出来话。
爹和大哥既然已经入了军营，他怎么会不想他们获得上官的看好，得到晋升的机会，保得平安？正是因为知道了程处亮的身份，当时他才下决心冒险救人，就是为了获得程家人的好感，通过他家在军中的力量帮到爹和大哥。
杨倩芸继续道：“严格算起来，按爹和娘的部署我们家只能算是农户或是军户。没有人拉一把，爹和大哥的晋升就只能按部就班，二哥，历来战场上最容易淘汰的，就是底层的兵啊。
还有，你和三哥走的是仕途，我们大唐官吏选拔的途径眼下就只有两种，门荫和举荐。二哥，我们家出族后已经跟世家没有关系了，为了将来，我们需要博一博。”
杨辰希沉默了许久，叹息道：“真不知道小小年纪的你怎么能懂的这么多，看的这么远。但是不管家里怎么样，你已经有了一门好亲事，二哥终归要安心些。”
杨倩芸轻笑：“二哥真的这么看好我们与郑家的亲事吗？我倒觉得这门亲未必真的好。别看郑家与我们现在交好，别忘了，杨倩玉和杨倩琳的亲事是怎么没的！
崔家势大，杨倩玉被退亲崔家的主子连面都不见，派个管事递话就了结了，杨青云继承了杨家，杨倩玉还是长房嫡女，而且退亲好歹还要照顾一下杨旭宁的脸面吧，结果呢？
再说杨倩琳，杨倩琳的亲事黄玉蓉轻易就能推到我头上，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堂堂郑家极为被看重的嫡子他的亲事这么随便更换的吗，毫无异议的任由对方做主，偏巧还成了！
若说以前我们家多少还有个家世背景，现在呢，郑家那种门户能愿意娶进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给嫡子做执掌门户的嫡妻吗？反正我是不信。”
“你说的这些的确有些道理，可是听娘说，前几天他家不是邀你上门玩耍了一天吗，你回家的时候回的礼还不菲，娘说这是一种认可，小四，你是不是多想了？”杨辰希犹疑。
杨倩芸摇头：“门不当，户不对，二哥，我对这门亲事根本不抱指望。而且我不怕对二哥说，我其实根本不想走进那个门。”
“离你出阁还早，小妹，到时候我们家未必如现在这般落魄！”杨辰希的脸变得严肃了。
杨辰希下了车，沉默着打马而行，就在之前他还没有争一把的想法，现在，就为了家人不被欺辱他们也要争一把了。
还有小妹，小妹的所思所虑，他再也不可能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了。
而这正是杨倩芸故意为之的。离玄武门之变越来越近，接着是渭水之盟，都是改变他们一家人命运的机会。与其到了边关同时做三个人的思想工作，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判断，认真听取自己的意见并执行，还不如趁早各个击破，让二哥先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现在看来初见成效。
在匆匆忙忙中又赶了一天路，有杨大力这个识途老马，天黑前到底赶到了既定的住处。往北越来越贫瘠，店家的物资也贫乏，中午捉的鱼就派上了用场。
杨倩芸带着绿竹还有万福在店子附近转悠了一圈，本想弄一点东西进系统店铺出售，可惜她失望了。刚刚历经战乱才建立起来没几年的大唐，百姓过得很苦。自己个的日子都过不下去，生产力又极其低下，这种偏僻的地方，哪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售卖的？
叹了一口气，她正准备回转去店里，一个老妇人拉着个跌跌撞撞的小女孩来到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小公子，你买下我这个娃子吧，她不贵，你给我两串大钱就好！”
杨倩芸皱眉头，正要说话万福已经挡在了前面，喝斥道：“你这老婆子想要做什么，赶紧走开，我们只是路过，没有买人的打算！”
小女孩瘦瘦的，一身破破烂烂的穿着，满面惊惶。她死死拉着老妇人的衣裳，哭着喊道：“奶，莫卖我，我听话，我以后少吃东西多做事，莫要卖了我！”
老妇人黑着脸使劲掰着小女孩的手，骂道：“养你有什么用，你就是个赔钱货！我哪有那么多粮食给你糟蹋！你还是早点给我滚出门的好！”
她转头对着杨倩芸又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小公子，你别看这娃子年纪小，她什么都能做，两串大钱真的不贵，我们家绝不会找回来的！”
“你这人怎么回事？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们不买人！”万福怒斥道。
门口的动静引来了附近的人，看到这两人一个个摇头叹息。杨辰希和程家兄弟本来在店里喝酒，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杨辰希直接将杨倩芸护到身后。
“你还是她的奶呢，怎么可以卖自家孙女呢？”绿竹看不过去了。
“这老婆子狠着呢，卖这个孙女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娃子很孝顺的，可惜摊上了这么个老的也是无法呀。这家人啊，惨啊！”旁边围观的一个当地老人啐了一口道。
程处寸好奇便问：“老丈，一个孙女还能卖几回的，这是咋回事儿啊？”
那老人叹道：“这老婆子原来有两个儿，前头打突厥死了一个，没留后，后来小的也去了，回来少了一条腿一只胳膊，做不了活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连婆姨也找不到。
为了给家里留后，这老婆子就把大儿子留下的寡妇给了小的做媳妇，后来就生了这丫头。前些年这娃子日子还好些，这不后来她家又添了个崽。咱这些庄户哪个日子都不好过，丫头嘛早晚要许出去，她奶就起了心，她起心不是为许人家，而是想省了她的吃食，还拿她赚点钱。
那老婆子自己作孽，把寡妇儿媳给了小儿子，儿媳妇生产伤了身再不能为他们家添人后，她说就道这儿媳妇不守妇道，总作妖，把儿媳妇作的都瘫床上了，这娃子你别看她小小年纪，家里什么事都得做，全靠这丫头照顾她爹娘。
她老婆子要是把这丫头卖了，转眼那儿媳就得没了，前前后后这丫头被卖了几回，那些心善的人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就给她送回来了。这老婆转眼又拉人出来卖，唉！”
程处默怒了，他听出来了，这被卖的是大唐府兵的后人，小姑娘的爹失了一手一脚，妻室也倒床不起，两个人都需要照顾，这婆子卖人，连附近的人都知道她是在“杀人”。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狠心的老人！
旁边有个老人叹道：“其实这邓婆子原来不是这样的，早些年的时候，她家老邓头跟着咱大唐兵打王世充，没了，后来打突厥是她送大儿子去的，也没了。家里只有小儿子了，没想到小儿子又瞒着她去打突厥蛮子，成了那样子回来。
她也难啊，小儿子啥也做不了，那小子现在的脾性真不好，娶不了婆姨不得已才把寡妇儿媳给了小儿子，就为留个后。咱们日子都难过，还别说她们家，她也是不利己这才做。
你瞧她那家里，田地里活什么不是她在做？本来有人想治治她的，瞧她家的情况，后来也就算了。她卖孙女，家里就能少一口人吃饭，日子又能多撑几天了。”
众人默然。
附近的人谁都知道她家的情况，这个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接济可能是一次两次，日子长了，谁也受不住，老婆子这么做多少也是条出路，她又是孩子的亲奶，都只能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