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两个字让杨倩芸的心思一阵恍惚，不自觉的想到了养老院那个孤独的老人。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是不是还在巴巴的等待自己去看他。若是他知道自己身死，怕是不知道会骂自己多少次只想着做好生意，而不好好跟他学功夫吧。

如今与他老人家已是千年相隔，再多的懊悔和牵挂也只能是一声叹息了。

“小四，小四？”杨辰柏诧异杨倩芸的失神，还以为是她觉得私自做主后心生担忧，便笑着说道：“若是没有经过你师父的同意，那就往后再说！夏末大哥和爹都要回泾阳，不差这点时间，有这几个月的空闲足够你差人去问询道长的意见了。”

杨倩芸知道他俩误会了，以为功夫是清玄道长教的，她也不解释：“并非是师父不同意，你们学了以后莫要外传便是。我只是在想，大哥，你说你的婚礼是在夏末？”

杨辰柏点头：“嫁娶的日子看的是远了些，没办法，入了军中必须得遵守军中的规矩，一切都由不着个人做主。不过大哥娶妻是大事，爹爹能同归，这还是陶将军通融的结果！”

“陶将军能给这份情面，看来爹与这位将军相处的还不错。”杨辰希笑了。爹爹能与上官关系融洽，还能与同僚打成一片，在这处环境里上差，起码让人心里不憋屈。

杨辰柏喝了一口杨倩芸自制的清茶道：“这陶将军是个勇武之人，性子直，对了他路子的话，还是好相处的。我们爹爹刚来投军就遇着了突厥扰边，爹当时就被派上了战场。

那时爹只是一个小兵，还是个步兵，战场上冲杀愣是让他抢了对方的一匹战马，成了骑手后更勇猛了，反手杀了几个骑兵，当时他就入了陶将军的眼，回城就被提拨成了队正。这事儿在牛大将军那里也是挂了名号的。

这陶将军是个大老粗，打仗很猛，可惜他不识字，他其实很喜欢和读书人相处，我们爹可不就是读书人出身，又打得了仗，无论说什么见地都不错，可不就对了他的路！后来只要不是上战场，遇上需要动脑子的事，他都会派爹去处理。”

“也不知他让爹做什么去了，年未过完便派了爹出门，至今也没个消息。”杨辰希皱眉。

杨辰柏当即板起了脸：“二弟当慎重，军中之事莫要去探听，我在将军身边对此事尚不知情，爹离去时也未告知，那此事当是需要保密的紧要事。二弟，爹只要不是上战场拼杀，我们就无需太过担忧。你瞧瞧小四，自打刚来时知道爹出门办差，可有一次探听过爹的去处？”

杨辰希惭愧垂首：“大哥教训的是，弟弟竟然还不如小四的心性稳重，自当勉之。”

拍了拍杨辰希的肩膀，杨辰柏道：“读书人也该知天下事，明白人情事故，懂得与人交际，会察言观色，该熟知庶务，遇事了还要冷静，大哥我也在学呐，我们兄弟共同勉之。”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都为了新的家。

知道自家爹爹和大哥归泾阳的日子杨倩芸眼睛都亮了。

她记得非常清楚，玄武门之变是在今年的七月二号，自家哥哥娶亲恰好差不多在那个时间，多么好的回归理由啊，事变之时两人都在京里，唯一愁的是如何搭上这个顺风车，从中谋求自家的进阶途径。

“战场拼杀始终要靠勇武取胜，爹和大哥既然投了军就避免不了与人搏命，这活命的本事得多些傍身才行。小四的师父既然不介意，那咱们就好生的学上一学，尤其爹和大哥不可懈怠。功夫不是一天练就，能早一天练起来，就多一份活命的机会！”杨辰希正色道。

“是这个理，此时正是好时候，河边的树林无人涉足，正好用来练习。小四，得辛苦你给哥哥们做师父了。”杨辰柏边说边起身，杨辰希也迫不及待站了起来。

杨倩芸轻笑：“我给二位哥哥正做着些吃食，还想着吃完东西再做这个事呢。”

“膳食的事不着急，走吧，先让大哥瞧一瞧你师父的手段！”杨辰柏带头往处走。

杨青松是会武的，而且实力不俗，要不然当年也不能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好好生生的行走大江南北，赚取银子养活杨府诸人。乱世活命靠的是实力，杨青松信奉的是武力加脑子，缺一不可。

所以他对待儿子们，从来不会把他们培养成只知勇武的武夫，自然也不会教养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儿子们不仅要通文武，还要熟庶务。杨家三兄弟从小就要学文练武，杨青松偶尔闲着的时候，还要把三个儿子带出去增长见识，还要锻炼他们做事的能力。

是以杨家三兄弟不仅是书院师长喜爱的精英学子，在商行的事务上还能做帮手，每到书院休假就有胆识带着两个护卫到处游历，他们皆养成了独立的性格，遇事分析对自家有利，决断也很快，而且还很有行动力。

既然知道学了杨倩芸教的功夫对自家的人有好处，他们马上就想付诸行动。

杨倩芸连忙喊住他俩：“二位哥哥稍等，练武之前我要先给哥哥们讲讲一些东西。你们要先明白我讲的东西，往后运用起武技来，达到的效用才能事半功倍。”

杨辰希和杨辰柏眸光闪动，复坐到桌前。

杨倩芸淡淡道：“与人拼杀搏命，同样是受伤流血，为何有人看似伤的极重，他却能拖延许久，运气不错的话遇到有人救治还能活过来。可是有人明明身上只是一个极小的伤口，这个小伤口却能在短短时间便要了人性命，二位哥哥可知是为何？”

杨辰柏皱眉道：“其一当然是伤了紧要之处，其二应该是失血过多。”

杨倩芸点头：“没错，那哥哥可知人的身子哪些地方是紧要之处？动其后不死即残呢！”

杨辰柏的脸开始慎重：“若不断其肢体，当是心脏之处。”

杨倩芸摇头：“还有很多的。首先，人的身子有三十六个死穴，它们又分软麻、昏眩、轻和重四穴。你们先记住这个歌诀：‘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杨倩芸继续道：“搏杀先要会找对方的薄弱之处，才能达到省力和快速的效果。不用兵器的情况下，头部是首要的击打部位，太阳穴、眼睛、耳门、后脑和颈项比较容易被击打到，再次就是膝部关节，它是快速使对手丧失战斗力的部位。”

在给他俩普及过各个穴道被击打的效果后，杨辰柏和杨辰希抽气，练武多年，他们现在才知道人的身体还有那么多脆弱的地方。

杨倩芸伸一只手：“看我的手势，我先教你们握拳的方式。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按顺序向手心卷握，拇指由食指向下方穿过贴于中指第二小节。你们现在看我此时的拳头是不是像旋转的一个整体？

我要教你们的拳法威力最大的原因，就是这种特殊的握拳方式和形式，使得威力凝聚于一点，如锐器，如刀锋，再用这拳头去击打对方的脆弱之处，一旦击中，至少都是重伤残废。”

两兄弟汗然，他们从来没想到，练功夫就是单纯一个握拳都有讲究。

天色近暗，正在杀牛宰羊的村民们弄了好几个火堆，院子亮堂堂的，把附近的小树林也映照的光亮了许多。兄妹三人来到此地的一处空旷地方，杨倩芸则站到了两人的面前。

“我要教予爹和哥哥们的功法有两种，两种皆为近战搏杀之术。一为拳法，握拳如刚才所述，招式皆是直奔对手要害之处，二为短刃刀法，回头我给你们备上几柄可携带在身上的好刀，轻便，锋利，便宜隐藏。刀法同样没有花架子，都是招招要命的杀人技。”

两兄弟慎重点头。杨倩芸所说的一切，都证明教她功夫的师父对杀人技研究深刻。

若隐若现的夜色中，杨倩芸一招一式的教，杨辰柏两兄弟则认真跟着练习，小树林成了练武场，万福和小五几个很有眼色的将村民隔离在了远处忙活。杨倩芸以前和练竹他们一起练的只是防身武功，今天施展的才是老爷子当年教给她的真正的保命手段。

直到夜半时分两兄弟才完全将招式记熟，往后所做的就是勤于练习，三人这才返回屋里。

剧烈运动了很久众人皆是饥肠辘辘，梳洗完毕重新坐回桌前，绿竹连忙用锅子将炖的牛肉端了上来，还有杨倩芸凉拌的一道野菜。

“嗯，这个是牛肉吗？做的很香啊。”杨辰柏耸了耸鼻子，惊喜赞叹。

杨辰希早就饿了，直接拿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在嘴里，然后就见他双眼放光，咂砸嘴巴：“吃了这么久的牛肉，第一次吃到这么软烂入味的，哇，好吃！”

见他吃的这么香，杨辰柏也抄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在嘴里，然后就见他满意的笑弯了眼：“味道果真不错，绿竹，你这小丫头的手艺不错啊！”

被主家夸赞绿竹却涨红了脸，连忙解释：“大少爷，奴婢不敢贪功，奴婢就只做了个帮手，牛肉好吃是小姐教奴婢调配的。”

腌制了许久，调味料早就融入了肉里。瞧见主子们去梳洗，万福便开始烤起了羊肉串，这时，他把滋滋冒油的烤串也端上来了。

“哎哟，这个烤肉好香呀！”杨辰希直接拿了一串开撸，三两口吃完又拿了一串往嘴巴塞。

香味实在诱人，杨辰柏也拿了一串开吃，然后他眉眼都挑了起来：“看来又是妹子手笔，真是想不到，这煮茶水的香料也能加在烤肉上吃，而且味道还不错！”

杨倩芸也想吐槽大唐人的吃法。茶水这种本该清淡解渴解腻的东西，却被弄的跟菜汤一样，加了无数种东西在里面，味道又冲又油腻。而真正需要烹饪成美食的东西，却弄的清淡无味，而且品种单一，她早就腻味了。

今天吃的牛羊肉她只是尝试着加了少许不打眼的调味料，却是对大唐吃食的一种改变，让食物变得美味起来，习惯了寡淡无味的吃食，今天的吃食委实刺激了杨家两兄弟的味蕾。

不仅是他们，万福在火堆边烤肉时，那四散飘荡的香味早就刺激到小裕村的村民了。只不过村民们自知身份低微，还在给东家打短工赚米粮，根本不敢多问。

舒舒服服吃过一顿宵夜，杨倩芸让绿竹泡了三碗后世清淡的茶水消食，留他们坐着。她还要给哥哥们普及一些应该注意的知识：“除了练武防身，我还要告诉一些你们特别需要注意的事情，回头一定要告诉爹爹。”

杨倩芸认真道：“如果不小心受了伤，不管是擦伤、扎伤、烫伤、割伤，只要是皮肤出现外伤，你们就要用流动的清水或者用盐水把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再用酒止血消毒，最后用干净的布包扎起来。如果是带铁锈的钝器损伤身体，还需要先消毒受伤的部位。”

“上战场受伤是常事，我并未见医官做的如此细致，这是为何？”杨辰柏不怎么在意的问道。

杨倩芸当然不能给他们讲细菌这个东西，便道：“如果伤口处理不当，就会形成一种叫破伤风的病症，这个病会在身体中潜伏六到十天，一般为七天左右，又称七日风。也可短至一整天就发病，或者长达数月、数年之久。

这个病发作后病人的表现就是牙关紧闭、一阵阵的身体痉挛，任何轻微的刺激，如光亮、声响、震动和触碰，都会诱发强烈的抽搐，得了这个病人基本没救的，哥哥和爹当谨记。”

杨辰柏两兄弟惊住了，这又是他们没有听过的东西。杨倩芸说的头头是道，以自家妹妹的心性，说出来的东西自然是真，由不得二人不信。

“有腐尸的水不能喝，不流动的污水也别喝……”这一晚，杨倩芸尽量把自己能想到的告诉哥哥们，这个一点小病或许就能要人命的年代，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