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郑管事越想越气，气极生恨，她从未被人这么下过脸面，过去她上哪家去，谁家不高看她一眼的？杨家已经没落，一个没有倚仗的小门户妇人居然敢下她的脸！杨家的奴仆更甚，居然敢将她打出门！她一路的咒骂连马车夫都皱眉。

马车一回到郑府郑管事跳下马车直奔内院，她要去找裴兰心好好“聊聊”杨家！

“郑妈妈，你这是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唤住了她，郑管事回头一瞧原来是裴家小姐裴婉儿在唤她，黑脸顿时浮现出谄媚的笑容：“老奴见过裴小姐！”

裴婉儿笑吟吟的来到郑管事身边：“妈妈跟我客气什么，我每每来郑府妈妈对我都多有照顾，我可是把你视作最亲近的人来对待呢。你跟我说说是谁惹你生气了，我在裴夫人面前还是有几分脸面的，若是我能帮到你，绝计让那人讨不了好！”

郑管事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裴兰心的态度摆明裴婉儿将来会是郑府的大少夫人，府里的其他主子和奴仆们都心照不宣，她自然也是要竭力讨好的。没白费她的心思，她毅然成了裴婉儿在郑家最信任的人，若要办什么事，首先想的就是她。

郑管事眼睛一转，示意跟在身边的人离开，她自己则请裴婉儿来到院子一角的亭子里坐下。这个地方平常没什么人停留，正好方便她给裴婉儿卖好。

“裴小姐，你猜我今日去了哪里？”她正得意的笑着，猛然瞧到裴婉儿不耐的脸色连忙道：“昨儿我家老爷和夫人嘱咐我今日去办了一件事，嘿嘿，让我去杨家说大少爷亲事的事情！”

裴婉儿顾不得计较郑管事刚才的冒犯，急了问道：“亲事？你快说他们叫你去做什么？”

“小姐莫急，是好事咧，”郑管事又露出得意的笑容：“小姐是知道的，以前只是夫人一人明确表明不愿杨家女嫁到我们郑府来，昨儿我们老爷也是这意思了。老爷还说若是老太爷反对，就由他去应对，老爷和夫人准备先斩后奏，先把亲事退了再说！”

“真的？”裴婉儿眼睛闪亮。

“自然是真真的，老奴哪敢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欺瞒小姐！今儿一早老奴就去了杨家，奉了老爷和夫人的命令去杨家说退亲的事，这不，老奴才从杨家回来，还未来得及复命去呢！”说到让杨家不畅快的事，郑管事眉开眼笑。

裴婉儿这下是真的开心了。她讨好裴兰心许久，可惜裴兰心虽然有意但她一个人做不了郑家的主，亲事如何安排还得郑家男人说了算。郑子锐她一直想讨好却不怎么好接近，她缠着郑元浩很久了，可郑元浩对她有礼却不亲近，几个月不见进展，她急的不得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是裴家尊贵的小姐，因着裴寂的原因，她被族老们从老家送到了京城，准备送进太子府，长长久久的巩固裴家的恩宠，她也以为自己会一飞冲天，成为尊贵的皇家人，从此过上金尊玉贵的日子。

可惜那次去过太子府举行的宴会过后，有天家里的长辈黑着脸告诉她，以后会为她重新挑选一门亲事，皇家就别想了。她也明显的感觉到从那以后，昔日恭维她的人看她的眼神就很奇怪了，年轻的贵族小姐们甚至没忍住瞧她时讥笑的目光，她再也没脸跟长辈四处聚会。

当有一次意外见到郑家清俊且有才名的郑元浩时，她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皇家没瞧上她，她为何不在五胜七望里挑一个出色的！五姓七望这些世家门阀的底蕴并不比皇家人差多少，有时候皇帝的决策还要他们开口同意呢。而自己因着裴寂，自家的家世也已足够。

现在事情一下子就明朗了，实在是太好了！她受够了别人的讥笑，只想赶紧把自己的身份与郑家绑定，以后出门也有面子了！心里着急她忙问：“郑妈妈，你此行可顺利？”

郑管事顿时脸黑：“老奴此行让小姐失望了！小姐你想呀，原本那杨家就只是个偏支小族不受宠的次子，还只是个管理家里庶务的，后来投了军又怎么样，到现在也不过是做了个校尉，咱们郑家是什么门户，他们杨家又是什么门户，他们岂能轻易舍了这么好的亲事？肯定想巴着咱们郑家，好将来给他们家得些好处！”

“岂有此理，一个已经被除族了的小门户也敢肖想把女儿嫁给郑家嫡长公子，自不量力！”裴婉儿从郑管事这里，早已经把杨家的情况打听清楚了，越是明白杨家的底细，她越是愤恨就这样普通而且身份地位极不相配的两家人居然成就了亲事。

“小姐莫气恼，老爷和夫人既然已经决定舍了与他家的亲事，也已经派我上门知会，必不会就此作罢。再说了，咱们府里谁人不知夫人极喜欢小姐你，她一直在极力撮合你和大少爷，如今连老爷也认同的小姐，老奴唤你大少夫人是早晚的事！”郑管事笑着奉承道。

这是郑管事第一次直白的称呼她，裴婉儿心里受用，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你说的对，杨家被除族了，没了依靠他家哪能不死死巴着你们郑家不放，就是想着将来他家女儿嫁到郑家后，给他们杨家弄好处。可恶，他杨家就是仗着亲事是郑老爷子定下的来为难裴姨！”

“是呀，今儿老奴只是去杨家递个话，没想杨家那恶妇居然恼羞成怒下我的脸子，还命他家的恶奴将我打将出门，我去杨家那是给老爷夫人办事，她这么对我，不是落咱家老爷和夫人的面吗？还说亲事不是她们二房定下的不给退亲，哼，借口找的真好！”郑管事一脸的愤恨。

“她为何这么说？”裴婉儿好奇了，她并不清楚杨家与郑家订亲的其中曲折。

于是郑管事便把当初与杨家订亲的事前前后后的说了明白。当然她并不清楚郑文铄在其中的布局，只是单纯的把平城人都知道的两家订亲的纠葛告诉了裴婉儿：“小姐，杨家人就是这么的无耻，写了婚贴的亲事哪能随意让来让去？他家大房势利，以为咱老爷仕途断了，可不就便宜了二房，哪里是我们主动与二房结的亲？”

裴婉儿听着听着，若有所思，原来郑家一开始联姻的女子其实是大房的小姐，也就是说二房其实一开始就没被郑家人瞧在眼里。郑家与杨家重订婚书，也是长辈做的主，杨家不同意退亲，若从他家长辈那里着手，岂不容易的多？

京都杨家被除族，两家能闹到割裂的地步，亲族血脉的情份怕是已经没了。不能和睦相处的两家人，如若有让对方不好过的事，肯定是乐意成全的。就算他们不愿，以她们裴家的权势手段，平城杨家人既然能做出换亲的事，必是自私自利之辈，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从平城杨家人身上着手，可能更容易成事。

想到这里裴婉儿心里火热，再顾不得在郑府停留，兴冲冲的回家去了。

郑管事得意的笑了，又多了一个为难杨家的强劲帮手。她从不认为裴婉儿是个善与之辈，好姑娘哪会不要面皮整天盯着已经订了亲的男子追逐，未出阁的姑娘家整天去男子家里，讨好人家的爹娘，裴婉儿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她一点也不怕裴婉儿不出力。

郑管事整理了一下衣裳，脚步匆匆来到内院，出门一趟，她得跟裴兰心汇报事情办理的怎么样了。此时郑子锐已经下差，两人正在屋里面闲坐着吃茶。见郑子锐也在屋里，郑管事连忙收敛了夸张的表情，郑子锐可没裴兰心那么容易被蒙骗，在他面前说话得收敛几分。

裴兰心抬头便看见她，便随口问道：“郑妈妈回来了，你去过杨家了吧？”

“老奴已经去过了，刚回来，就是过来给老爷和夫人禀告去杨家的情况！”郑管事正待说话，郑子锐淡淡扫了她一眼忽然说道：“老实说话，莫要编排是非。”

郑子锐太了解这个家奴了，跟裴兰心许多年把裴兰心的毛病学了十足十，他是不喜这个奴才的，偏生这奴才的所作所为就合了裴兰心的脾气，从而倚重她的很。此次去杨家做的是伤人伤面的事，肯定会有言语上的冲突，所以他才会提前敲打一下这人，免得她胡说是非。

郑管事心里一颤，她知道老爷一直不喜自己，现在更是在警告自己，扑通一声跪下了，硬着头皮道：“老奴不敢胡说八道，老奴一直以来都是竭尽全力为府里办事。。。。”

“好啦，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老爷没有别的意思！”裴兰心打断郑管事的话：“你起来吧，把去杨家的事情好好说说，我猜你去杨家办事并不顺利吧？”

郑管事这才起身：“确实如夫人所说，杨夫人并不答应退亲的事。老奴已经跟她分说明白了，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本该是你情我愿才能和和美美，郑家与杨家门户差距太大，他家都被出族了哪还能配得上我们郑家的嫡长公子!”

“是这个理儿，那张书雅也是诗书礼仪之家出身的大户人家小姐，什么样的家世才是门当户对她不可能不清楚！她不愿意退亲，就是因为她知道她家被除族后没有依靠，指望着她女儿嫁入咱们郑家后，给她的丈夫儿子们弄些好处，太恶心人了！”裴兰心恨恨道。

郑子锐扶额，这两人说话从来都是一唱一和，郑管事话都没说明白裴兰心就把结论下了！他虽然与杨家二房没有接触过，但他爹郑文铄对杨家二房两夫妻却关注多多，两人的人品和行事极得他爹的赞赏，这样的人绝不是胡搅蛮缠之辈。

他敲了敲桌子淡淡说道：“郑管事，杨家不会轻易答应退亲是肯定的，这又不是买卖个物件，就凭你一个下人去说一两句话就能把事情抹没了，别忘了我只是让你去探探口风，真正要做什么，那也不是你一个下人就能把事了结的，该由我们做主子的当面。好了，我要知道她不退亲的缘由，你把去杨家的事情细说分明，我自有判断。”

郑管事的后背出了细汗，老爷从来都不好蒙蔽。她能说因为瞧不起杨家人所以去杨家的时候态度不恭敬，导致杨家不喜她，她又心生恼恨故意去激怒杨家人吗？不能！她更不能说，她早已经投靠了裴婉儿，想由此得到更大的权柄更多的好处，所以极力想促成郑杨两家分裂，让裴婉儿心愿达成吗？更不能。

郑家规矩极重，尤其他们十九房，她这个做奴才越过主子自作主张，在主母手里或者还能分辩几分，宽容一些，真惹恼了男主子，没有好下场。

“说，说实话。”郑子锐见她迟疑的脸色，哪里不明白这人又出幺蛾子了，怒声道。

郑管事扑通一声又跪下了，颤声道：“老爷，老奴并未多说什么，老奴一到杨家就与杨家夫人说了我们两家亲事作罢的事，那杨家夫人也确实拒绝了，她说她们杨家从未与我们郑家往来过，她们家的闺女也从未与人定过亲。平城杨家人向来喜欢自作主张，当初杨家人作主订亲她们家没同意过，也没有接到过婚书，所以亲事跟她家无关。还说既然没有订过亲，自然就不存在退亲的事。”

郑子锐和裴兰心都懵圈了，他们压根儿没想到所谓的不退亲，原因是人家没承认过结亲。

“胡说八道！张书雅她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我们郑家不想要这门亲事了，被她这么一说倒成了她家瞧不上我们郑家！这人心眼子太坏，我们没说退亲之前，那么长一段日子怎么就不见她让人来与我说个分明！”裴兰心暴怒，双眼圆瞪，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郑子锐握紧了拳头。儿子第一次被家族安排订亲是杨家大房，结果因为自己得罪皇亲被暂时冷落，杨家大房便急不可耐的退了亲事，那是在打自己的脸，这次虽说自家退亲有些过份，事情也是自已爹引导的，谁知对方更绝，反击的这一巴掌让自己更痛，直接就不承认订过亲！

他这么好欺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