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旭宁都还没有起身裴家就来人了,仍是昨天的那个人,因为裴婉儿着急。
一阵忙乱收拾好自己之后,杨旭宁连忙来到前院迎客。裴家如此着急,杨旭宁心里隐藏的一丝不确定消散了,他拱手向那位裴老爷行礼:“怠慢裴兄了,实在是这两日有些事情忙乱,导致疲累不堪,昨日回来晚了未能见到裴兄,今早又还没来得及到府上拜访!”
裴老爷眼睛里的鄙夷一闪而过,他可是找人打听过了,这杨旭宁自从来京城就一直在忙他补官的事,四处钻营,可惜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的忙。这人名声不好,等候补缺是极敏感的时候,是个人都知道该好好经营名声,给上官们留下好印象。他却在花楼闹下诺大的丑闻,又有在老家宠妾灭妻的传言,传扬京城乃至朝堂上大人们的耳朵里,实在不是明智之人。
他很瞧不起此人,无奈家里晚辈的事情还得麻烦杨旭宁帮忙,裴老爷扯出一丝笑容道:“不妨事,咱们这会儿不是见着面了吗!我这人性子直爽,就不见外直言了。鄙人裴进,族兄裴寂杨大人当是认识的,我如今在他的府里帮着做事,今天过来是请你帮个小忙!”
杨旭宁没有错过裴进眼睛里的轻视,和语气中的不耐,奈何形势比人强,自己一个边远小城的小小官员,不对,自己现在连正经的官员都不是,而对方的兄长是圣人身边的左膀右臂,人家瞧不上自己,太正常了!
"可不敢应杨大人这个称呼了,如今老朽就是白丁一名,红儿,赶紧给裴老爷上茶!”未等对方提要求,杨旭宁先抛出自己的条件。如果对方想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帮他们的忙,首先该考虑的是帮自己解决问题,若是达不成自己的心愿,他就讲别的条件了。
裴进当然知道杨旭宁要的是什么,鉴于杨旭宁如今已经臭不可闻的名声,裴家就是愿意搭一把手也不可能满足杨旭宁的心愿。杨旭宁原来走的是崔家和杨家主宗的路子,虽然不是一个地方的主政要员,却也已经是官居正四品,那么正常的晋升起码是从三品这个层次了。
可拜他现在臭不可闻的名声,朝堂大人们已经知道这个传闻中的人物是个正在等待补缺的官员,也许私下里富家权贵可以放纵不羁,但明面上大家是爱惜羽毛的,没人愿意与这个人为伍,都觉得跟他一起进出做事自己的名声也会被坏掉。
裴婉儿的意思,其实是想拿点银子打发了这人,更甚至的做法是许个空口人情。她不敢麻烦到裴寂那里去,若是被人知晓裴家毁人姻缘还夺人亲事,裴家的名声就坏了。裴婉儿虽然也是裴家人,但她跟裴寂还是隔了一房,并不是外人看的那么亲近。
裴进不接话,淡淡笑道:“我今天过来是有这么个事,我们裴家有一个小辈,与郑家一个小子相互看对了眼,他们的父母尊长也都很欢喜,本来这是个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可惜早前郑家小子远方的长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订了门亲事,你说这不是让大家都为难吗?”
杨旭宁顿住,裴家人专程来跟他说,还提到了郑家,这亲事的对象还能不明了吗?就是老二家的小女儿杨倩芸!他咽了口唾沫,尝试理理清楚:“你,你的意思。。。”
裴进淡淡一笑:“杨大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郑家是什么样的门户,你二儿子一家是什么样的门户?他们还留着这门亲事不合适,你说是吧?”
连着两日找到自己这里来,明明已经很急,自己都提要求了裴进却闭口不谈补官的事,杨旭宁眼睛一转淡淡笑道:“若你们稍微去打听打听,应该知道我那二儿子忤逆不孝,已经被我出族断亲了,我们如今是两家人,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人,我管不着他们的事情喽!”
“真的管不着了吗?”裴进的脸色沉了下来,在他想来,当他亮出裴寂裴家人的身份后,杨旭宁就该乖乖的把婚书贴子交出来。毕竟对与杨青松家断了亲的杨旭宁来说,连杨青松家都不认可的东西,那就是一张废纸。
再瞧瞧杨旭宁在京城混的都住到西市的破房子里了,求官又没一个贵人帮忙,跟名门贵族显然不沾边,裴寂的名字还不够吓着他吗?还需要许什么利益!
“裴兄莫要气恼,实在不是我故意推脱,”杨旭宁叹了一口气才道:“别的不说,我那二儿子一家就住在京城的附近,我要真能管得了他们,何至于住到这种破地方来!”
裴进却不是好糊弄的人,冷着脸道:“你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我知道你二儿子一家住在哪儿,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管不了,我只论婚书的事。你二儿媳早已经派人到郑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这门亲事当初议定的时候,根本没有得到过他们的许可,他们一家也从未见过婚书,一切都是你们私下的作为。
明说吧,他家从不承认有过亲事,而婚书是你们私自做的又在你们手里,你们两家又恰巧断了亲,了断这桩事情就很容易了。杨大人,你我都明白,其实无须去麻烦你二儿子一家,你直接就能与我们了断这件事,我说的没错吧?”
杨旭宁心里大骂,张书雅这个毒妇,居然跑去郑家表明了态度,看来他家是真的不想要这门亲事,害得他现在与裴家角力补官的事没了转圜的余地。杨旭宁脖子缩了缩,没有二儿子一家挡在前面,他不敢直面郑家与裴家两个强大的势力。
平城的郑家人很清楚当初换亲是怎么操作的,他们派个人去平城就能打听清楚,杨旭宁找不到借口抵赖,苦笑道:“元浩一开始是与我大儿子家订亲的,后来出了点意外,恰巧我二儿子也有个女儿,就把亲事的人选给换了。重新议亲当时我那二儿子不在家,于是我们两个老的就做了决定,婚书也确实是我们直接签定的!”
“那杨大人愿不愿意卖我们裴家一个面子呢?”裴进直接了当。
裴家人好生不要脸,不给好处就想白得便宜!杨旭宁心里大骂。如果换成是郑家人出面来找他要婚书,绝对做不到这么无耻。正主都没着急,这坏人姻缘的裴家倒是迫不及待了。他本来还想借裴寂的权势给自己谋前程,现在看来,很难!
杨旭宁苦起了脸:“裴兄当知,我来京城实为补缺一事,旁的事现在实在没心思装心里。你放心,我拿着小辈的婚书也没用,毕竟二儿子一家与我已经离了心,我管不着他们的事了!等我这边的事情一落实,我就回平城张罗婚书的事!”
绕来绕去,杨旭宁就死盯着他补官的事,裴进倒是明白他的想法了。这人根本不在乎二儿子一家,这说法就是点明了裴家什么时候满足他的要求,婚书什么时候给到裴家手上。这违背了裴进的想法一时之间他也火了:“听说杨大人的儿子还在平城任职,似乎是一个从四品下。”
杨旭宁心里就是一咯噔,不安道:“是的,孩子不争气,只能窝在小地方做个小官吏!”
裴进盯着杨旭宁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族兄那人交友还算广,也认识不少在地方上任职的朋友,我们有若是给他们打个招呼的话,我想你儿子是升迁还是降职还是很容易的!”他把降职两个字咬的特别的清楚。
杨旭宁手里的茶碗就是一松,差点落到案几上,他手忙脚乱的去抓杯子溅的到处是汤水。
他的官位还没搞定,若他不把婚书交出来,裴家是打算对他的儿子下手?杨旭宁不认为裴进在开玩笑,到了裴寂那个层次多的是愿意去跪舔逢迎他的人。他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他府里的人,就比如这叫裴进的去给儿子的上官们暗示一番,他儿子的官途就到头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杨旭宁再也硬气不起来了,他赌不起。入京几个月,他算是看明白了,他杨旭宁原来根本没有靠山,没了婚书他就没了要挟张书雅的东西,得不到银子,崔家那个见钱眼才开的人是不会帮他忙的。除非他回老家变卖家业,去赌崔家的那丝可能。
家里的孙子辈,议亲也好仕途也好,还需要官面上有人为他们撑起来,所以,儿子的那个官位绝不能再失去了,那是现在杨家唯一能立足平城显贵圈子的根本。年前明明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才短短几个月怎么就成走投无路的趋势了呢?
杨旭宁很茫然。
“杨大人,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其实这事儿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不过是丢开一本用不着的废纸,你干脆,我们裴家和郑家都不会为难你。元浩是郑家的麒麟儿,他家的长辈千疼万宠,若有谁为难他肯定要承受他家的怒火。我家那个小辈也深受家里人的宠爱,两个孩子的姻缘是天作之合,大家都盼着,你非要用这一纸婚书挡着,往后你家承受的。。。呵呵!”
他没有再说,但杨旭宁却能想到后果,这让他心惊胆颤:“裴兄裴兄,你真是个急性子,我没说不给呀!我现下不是在京城等补缺吗,那东西我也不可能带来京城,我这把年纪奔波两地身子也吃不消,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修书一封再派一个人陪你们的人去平城如何?”
裴进的脸色好了些,看了一眼福伯道:“我瞧着这位叫福伯的管事挺好,他是你的亲信,他陪我们的人去平城,也省得你家的人不听从你的安排行事。”
杨旭宁连连摇头,福伯虽然经常唠叨他,但在办事管家上他真的放心。他带的银子已经不多了,跟在身边的人几乎都差了回去,除了能主事的福伯,只有两个小厮和小桃红的丫头,再没别人了。如果福伯回平城,他这边肯定乱成一团。
“我的字迹我大儿子认得,我身边的两个小厮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家里人都认得。。。”
“不,就让福伯跟着去,京城和你们平城相隔遥远,到时候惹了麻烦事或是你家的不愿,难道还要让我们家的人来回反复赶路不成?就这么决定了!”见杨旭宁如此软弱,稍微言语恐吓一番便被自己拿住,裴进心里很得意,也更加的变本加厉。
“唉,裴兄等着,我这就写书信!”
没有骨头的人退一步,就可以退一百步,杨旭宁心里惧怕,哪怕再不情愿,心里把裴家人骂了无数遍也不得不听裴进的。让小桃红的丫头侍候笔墨,开始给大儿子和老妻各修书一封。不敢把裴家的威胁写明,只让两人好好接待裴家人,给婚书也不要耍花样。
尤其叮嘱大儿子,一定要安抚好老妻,按住老妻的有可能的行为,他就怕那个拧不清楚情况的老妻乱来。当初老妻跟他提过,捏着杨倩芸的婚书,是要老二家狠狠的出一笔银子,没点好处要她把婚书拿出来,杨旭宁特别担心出波折。
把信写完,杨旭宁沉默的看着裴进把信揣到怀里,他再也没有力气软软的坐在了榻上。
“杨大人,那明儿一早我就让人来接福伯,早一点出发,咱就能早些把事情给了结了。”裴进心里高兴,起身准备离开,这会儿倒是有心情给杨旭宁拱手行礼了。
杨旭宁露出一丝苦笑,沉默的拱了拱手还礼。等裴进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小一会儿后,他如受伤了的狼一样嚎叫,挥手狠狠的把周围但凡能接触的东西使劲的一阵狠砸。
小桃红和赵月芳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吓的躲在一边瑟瑟发抖,两个小厮也躲到了院角。福伯叹着气来到杨旭宁身边,小声劝道:“老爷,莫要生气了,你若是气坏了身子,老奴回平城去也没法子照顾你,老奴实在放心不下你呀!”
“太欺负人了,他裴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杨旭宁不甘心吼道。
福伯就不明白了,二爷一家与杨旭宁关系从来就不好,都断亲了为何还要捏着小小姐的婚书帖子呢?二爷一家都不稀罕这门亲事,为一份婚贴为何杨旭宁这么生气呢?他哪里知道,就在昨日,杨旭宁还以婚贴准备讹张书雅一家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