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说是陪同,更像是押着福伯回来平城的裴家下人是几个壮汉,因为福伯年纪太大骑马不行,他们只能给福伯弄了辆马车,否则按他们单纯纵马赶路的速度平城早就到了。出发之前他们就知道杨旭宁的事迹,心里厌恶,一门心思只想拿到婚书就早早离去。
见福伯再次到来,那领头的人劈头便问:“可是婚书拿到了?”
福伯连忙把婚书递了过去:“这便是了。”
接过婚书那人仔细的查验了一下内容,再看福伯时脸上这才有了笑意:“这事儿我原以为还要打些麻烦的,老管家办事的手段果然厉害,如此你的任务便算是了结了。你要与我们一起返回京城吗,明儿一早我们就出发,若一起你得赶早。”
“是这样的,我们大老爷得知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辛苦,准备明日备上好酒好菜宴请几位,几位亦可在此多歇息上几日,由我们大老爷陪着去平城地界游览一番,如何?”
“不用劳烦贵主人了!”那人生硬的拒绝:“无事或许还可以耽搁一两天,既然有任务在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及早回去复命的好。老管家,与你相处一场,说实话,你家老爷人真不怎么样,你倒是个不错的,往后京城里若有缘再相聚,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一早就知道这些人的态度,福伯也不失望,苦笑道:“既然几位着急回京复命,我也不耽误诸位的行程,我还有些事情耽搁,几位先行一步,回头我们京城相聚时由我来作东!我一会儿嘱咐下人,明天一早就给诸位备好早膳。”
“不必麻烦了,我们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明早你也不必相送,我们京城再见!”
福伯叹气,裴家人果然一点都不想让杨家攀上关系。
第二天一早,福伯起了个大早去客居,一看裴家人已经离开了。他揣上杨旭宁的书信再次来到杨青云两人住的主院,杨青云两夫妻已经起身了,正收拾打扮准备去见裴家人。
“福伯,我这就好!”京城人富贵,杨青云今日是仔细打扮了一番,贵气中透着儒雅,黄玉蓉还破例给他支了一百两银子。正踌躇满志间,他以为福伯是过来催他的。
“老爷,你们是外出还是在家里食午膳,你及早通知我,我好做准备!”黄玉蓉连忙提醒。
“知道的知道的,你不是让宁管事一路跟随的吗?”杨青云不耐烦的说道。
“我再叮嘱你一次怎么啦!。。。”
“大老爷,大夫人,裴家人一早就已经走了!”福伯不想听他们无谓的争吵连忙出言打断。
黄玉蓉和杨青云顿时像被点了穴一样,两人齐齐的没了声音。昨晚上他们甚至连今天要说些什么都细细商量了一遍,现在这结果,一切都白忙活了!
“真走了?”杨青云还是不想相信,人都到家里了,这是多好的攀附机会啊。看着福伯笃定的面容,杨青云不得不认清事实,一腔希望落了空,他一屁股坐到了榻上。
近来在官场的日子太艰难,他还打算把裴家人带到外面亮个相,多花点银子也无所谓,只要让某些人知道他家与裴家人有关系,他的日子就好过了。他爹既然与裴家有牵扯,没准那边真攀上关系了呢,到时候他还能没前程吗?也就不算作假了。
可惜,一切的盘算根本没机会施展,空欢喜一场。
“裴家的人来拿婚贴只是附带,其实这次老奴回来最重要的事,是老爷那边已经没银子支使了,老爷嘱咐老奴赶紧带银子上京打点,帮忙的人那边催银子催的急。”福伯递上了杨旭宁的书信,这封催银子的信,他昨天根本不敢拿出来。
果然,旁边的黄玉蓉立马尖叫了:“爹用银子怎么那么快!出发前他在我们这里才拿了一万两,之前他还瞒着我们从二房拿了两万两,足足三万两,他是怎么用的?”
“老奴先忙去了,回头银子准备好了大老爷派个人通知我一声便是。”福伯恭身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屋子。杨府没银子他是知道的,怎么筹集银子是主子们的事情,他不用想都知道不经历些波折成不了事,正好趁此机会去看看几个月不见了的家人们。
福伯离开后黄玉蓉和杨青云又是一阵大吵大闹,这回的事情要比别的事情严重多了,毕竟杨府已经只是面子上风光,而杨旭宁要的银子又不是小数目。闹归闹,两人心里都清楚杨旭宁那里的银子不能不拿,打算不卖的店铺终归还是卖了,给杨旭宁那里凑足了一万两。
自此杨府公帐上彻底没了公中的收入,仅只靠大房女人们的嫁妆过日子。大房的两个儿媳妇怨气冲天,整个府里的用度再次的一减再减,对杨府没有任何贡献的三房日子就更难了。连大房都在不断的削减伺候的丫头仆妇,三房还怎么敢奴仆成群。
当然,不管是大房还是三房,银子不充足根本养不了那么多人。
这一日傍晚,杨倩芸被张书雅派来的人叫到了太平村,杨辰希和杨辰志两兄弟最近多是住宿在城里,今日也被叫回了庄子。因为杨家主宗那边派人来京城了,来人着了下人来告知,次日会来杨家庄,有重要的事情与她家商议。
吃过晚膳母子四人里屋喝茶说事,自从杨倩芸开始修建庄子开始,也因为杨辰希和杨辰志专心进学,打理商铺,母子几人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全部聚会在一起说话了。
“你们各自做事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有没有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张书雅自从给了各个孩子一间京城的铺子和五百两银子后,对孩子们的历练就再没过问过。这会儿都聚在一起了,她有心检验一下他们的成绩,也让孩子们也能相互总结,学习。
“我先来说吧,”杨辰希先开了口:“我那店铺总的来说还行,修整店铺并没有花多少银子,三个人做事已经足够,都是自家的下人养活他们也花费不了几两银子。自上个月的下旬我已经开始盈利了,现在我的店子已经有了一批稳定的客人,前景应该是不错的。”
杨辰志挠了挠头:“我,我是最差的了,我的银子几乎都还压在货里,我那掌柜说,做我们那行要么不容易开张,一开张赚的银子就能管许久。”
杨辰志按后世的说法就是做的奢侈品生意,给他管铺子的那掌柜有路子拿到好皮子,他开了间专门卖皮袍子围脖之类的店。按杨倩芸的想法天气越来越热,他开这种店显然并不合适,不过杨辰志却非常看好这个市场,愣是把店子开起来了。
“你们妹子的茶苑娘也不担心,有次娘约人谈事已经亲自去体验过了。茶苑招揽客人的法子很新颖,店里根本不缺客人,有秦王合作也不怕有人招惹。你们每个人都做的不错,但一比较你们两个做哥哥就比你们妹子逊色多了,当多向你们妹子请教。”
从杨倩芸独立建起一个完善的庄子,并且把百多号人的庄子管理的有声有色,还能与秦王府建立那么好的关系,他们就清楚的认识到了彼此间能力方面的巨大差异。
并没有嫉妒,两人反而是惭愧,他们的爹和大哥去投军了,母亲是个后宅妇人,妹子才那么点大,本该是作为男子的他们两兄弟把家里的一切撑起来,但是在他们家,更多的反而是母亲和妹妹在做事,让他们安心读书,操练本事。
“小妹,只要是哥哥能做到的,你以后尽管开口!”杨辰希郑重道。
“还有我,哥永远是你的依靠!”杨辰志急急说道。
张书雅幽幽道:“唉,都把老娘忘了!”
虽然知道是娘在跟他们开玩笑,杨辰志和杨辰希还是一头汗,杨辰志难得小孩子气的扯起了张书雅的衣袖:“娘,我们自然是要孝敬你的,这不说的是妹子以后若是出嫁了,我们做哥哥的也必须护着她的嘛。”
杨倩芸哈哈大笑,张书雅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这次找你们回来是有正事要说。明天杨家宗族主宗那边一位叫杨明启的族老,他要找我们说事。我估摸着是杨家主宗那边又要打我们家的主意了,特别是辰希辰志,你爹不在家,你们就成了我们杨家主事的男人,我怕我这边拒绝,他回头就找上你们,所以把你们都找回来说清楚宗族那边的事。”
三兄妹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杨倩芸更是皱眉道:“娘,我们已经脱离了杨家族谱,就跟主宗那边扯不上关系了啊!就算他们想调解我们与杨家的关系,也不该隔了几个月才来!”最近几个月的日子太自在了,她一点都不想再跟杨家那边的人沾上任何关系。
杨辰希和杨辰志表情都不怎么好,在他们的记忆里,杨家主宗那边从来没有帮自己这一房说过话,甚至在二房一家男人读书这方面,还站在了杨旭宁那边。
“他们来找我们为的无非是利益!”张书雅同样没有好脸色:“娘今天把你们找来,就是要把你们还不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你们,让你们看清楚主宗那些人的嘴脸。
杨旭宁当年只能算是族里一个书读的比较好的人,因着你高祖父的面子给他荐了个官做,所以在主宗那边得了一些人的高看。偏支这边的老族长去世,需要一个新的族长管理这支族人,杨旭宁便动了心。
你爹那时候已经把一品居做的不错了,杨旭宁就拿着你爹辛苦赚的银子去主宗那边打点,就在那时候让主宗的人看到了你爹在庶务方面的才能,他们私下商议,杨旭宁得到了族长的位置,而从那时候开始一品居每年都要向主宗那边交一定份额的银子。
你们爹为何被死死的摁在商贾的行当上,不让他读书走仕途,就是杨旭宁与主宗那边商议的结果,因为他们都想让你爹给他们赚更多的银子!说起来明日来的那个人更贪,那人叫杨明启,每次你爹交银子,他还要私拿一份!”
杨辰希皱眉:“娘,孩儿这么多年就没听闻过主宗的人来找爹爹!”
“一品居的买卖上,以前不是有两个帐房经常跟着你爹吗,一个是杨旭宁的人,一个是主宗那边的人,怎么赚银子有多辛苦他们从来不管,就只盯着帐目。你忘啦?”
杨辰希和杨辰志恍然大悟,难怪那两个账房总是不睦,还总喜欢对自己爹指手划脚。八壹中文網
“主宗那边的人从来只图利益,他们才不管杨家内里的事情。你爹扔下一品居去投军,他们以为杨家总能安排得了人接手,却不想从杨青云开始,没有好货源的一品居眼见着的砸在杨旭宁的手上,呵呵,一品居都亏空了杨旭宁哪来的银子分给他们,他们这才坐不住了!”张书雅冷笑。
杨辰志愤怒:“就算要把爹摁在商行的事务上,我们一家人这些年遇上了不少事儿,银子也都是我们家在赚,主宗那边总该主持公道吧,哪怕只是一次,我那次摔马,刘元箐的事,妹妹被推水池,还有闹的沸沸扬扬的换亲,他们就不怕我们家寒心吗?有什么脸还来我们家?”
杨倩芸淡淡道:“既然是只图利益的人,我们就别指望他们有同族相护之心,世人都觉得我们家没有宗族庇护日子会过得艰难,我想他们应该会拿许诺给我们身份来说事,除此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他们觉得可以打动我们。”
杨辰志道:“万一是来指责我们,让我们与杨旭宁重归于好呢。毕竟我们家与主宗那边的人没有任何关联。”
杨倩芸摇头:“不对,真要找还是能找到,别忘了我们那位亲奶奶就出身宗族那边。”
三人一凝,随即张书雅冷冷道:“自从你们亲奶过世,那边就断了来往,你们爹从小受苦没见有人给他撑腰,你爹这么多年也从未提过去那边寻亲,应该是给伤透了心。主宗的人向来高高在上,任来人说的天花乱坠,娘都不会同意他们的任何要求。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泥潭出来,舒坦日子还没过几天,我不会如他们的意!”
是的,他们从杨家出来的那天,就没想过走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