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松人还没回到京城,杨家的管事已经把杨旭宁在京城干的事情打听了个清楚,平时也持续关注着,但凡是杨青松家的人都知道杨旭宁的无耻,仅主母在家杨旭宁都会时时找过来闹腾,更别说老爷这个亲儿子归来,杨旭宁必然会再次找上老爷。
又有妻女的提醒,所以杨青松一回来就知道自己亲爹竟然在京城“闯”下了诺大的名头。没有同情,却也恨其不争,在候补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然管不住下半身自污名声。官声官声,做官是要名声的,京里可不比地方上,杨旭宁难道当自己还在平城那般自在?
杨青松是真的没想到,杨旭宁做了十多年的官了,与人打交道竟然还那么的天真,高利银子是那么好借的吗?写借据也不看看明白吗?去个花楼居然能花出几千两来!借个利银能滚到两万多两去,明显是个圈套,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做,他这么多年的日子都活到狗肚子身上了?
当下的粮价斗米两钱计,一百个铜币为一钱,十钱为一两银子,一万两银子得买多少米!养活多少人!百姓苦难不敢吃细粮,若换成粗粮又要养活多少人!再掺点这样那样的,又能活多少百姓?杨旭宁有想过他随便玩玩,大笔一挥的代价吗?这个换算,想都不敢想!
女儿说的对,杨家人就是过去活的太过舒坦了,根本不在乎他们做了什么事,花多少银子。的确,不做事的人不知道艰辛,他没少帮着处理家里人丢下的烂摊子,杨家的男人们已经习惯了,倘若没从他这里拿到银子花销,那就欠下债务让他去收尾。
所以杨旭宁这是笃定了自己还会管着他,以后仍要趴在他身上吸血,他杨旭宁一句话,然后自己就要为他去了结两万多两逛花楼的花销?他才丢不起那人!以后呢,他在京城是租住的小院,是不是又得要一个宅子?然后人情交际,吃喝花用,样样都是伸手要银子的名目!
动不动就让给上万两,他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自己都被他卖了,除族有证明,断亲书也写了,杨家的无底洞跟他没有关系!了断了就不能再给杨家任何人缠上来的机会,否则他杨青松就对不起一直默默为他承受一切的妻子,和差点就见不到的女儿!
这一刻杨青松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看着儿子掰开自己的手打马而去,杨旭宁都懵住了。这还是那个一直被自己压的死死的儿子吗?过去无论自己说什么,提什么样的要求,杨青松哪怕再不情愿最终还是会应下,想尽办法给他办好,没有一点纰漏。这也是他最满意杨青松的地方。
唯一做出反抗的事就是给他纳妾,就这一件事就直接反出杨家跑到了边关投军。
这次也是如此的决然!
杨旭宁感觉整个身子都麻了,他原以为是张书雅从中作梗舍不得拿银子给他,但是儿子终归还是会听他的。但现在,儿子的行为让他明白,从断亲书写下后就再回不去从前了。
杨旭宁无力的坐到路边。他现在对上杨青松一家,只能拿血脉说说事,哪怕他不要名声了将杨青松告到衙门,断亲书是他亲手所写,明明白白说明了两家断了亲后再无任何关系,上面还有好些个人按了手印证明,有那份断亲书他根本讨不了任何便宜。
借银子还群芳楼的债时他当时觉得耻辱,根本没瞧清楚就匆匆忙忙的把借据签了,没想他们居然给他签的是利滚利的字据,五天就是一算,福伯从平城带来的银子,都没有拉到小破院就交了过去填还了一万,可是还有一万多两银子的债怎么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里四处响起了武侯们催人归家的锣声,杨旭宁却恍如未闻,他脑子里只想着那些泼皮找上小院来威胁时的恐惧,离下一个利数计算日子还有三天,到时候欠下的银子又得滚利,他怎么办?怎么办呀!想想他都怕!
平城的家业卖的只剩下府宅了,两个儿子一家都住在里面,已放话没有银子送来京城。就算卖掉府宅,这一去一来消耗的时日滚的利也是难也想像的,于还债是杯水车薪。
杨旭宁从来没有这么绝望,他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他从平城到京都分明才没有多久的日子,怀揣着近三万两银子,怎么就用的那么快呢!
不远处有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远远的在玩耍着,偶尔不经意的看向杨旭宁这边。
“狗哥,我算不清楚,两万多两能买多少饼子啊?”
“我也算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有两万多两银子我们就可以住进大宅子,还可以去最好的酒楼吃东西,我们再也不用跟别人挤在道观里!不过要说好吃的还是小少爷店子里的东西好,别家的吃食都比不过小少爷家的,是吧蛋子?”
“小少爷家真冤呢,明明是老头儿自己胡来,偏生要把债赖到小少爷家,也不管小少爷家里拿不拿得出来!”
“拿不拿的出来也不该给他呀,你没听小少爷他爹说了,他家都断亲了吗?”
“这老头儿真不是东西,以前还是个大官呢,日子咋一天天尽过的狗屁倒灶的!”
“蛋子,武候开始敲锣了呢,这老头怎么还不动呢,他住的小院离的挺远的!”
“再等一小会儿吧,如果他还不走我们就假装去提醒他一下,毕竟跟小少爷沾着亲,若是晚上被巡街的武候抓住,就他那身子骨到牢里去转一圈,嘿嘿,出来又得脱一层皮!”
俩小孩在边上玩耍,就瞧着杨旭宁就跟泥雕木塑一般瘫坐在路边,一动也不动,偶尔过往的行人唤他他也不理。等了又一会儿俩小孩自己也不得不离开了,两人只得去了杨旭宁身边。
狗哥推了推蛋子:“蛋子,你叫他!”
“为啥要我叫他呀,我也讨厌他!”蛋子有点不高兴。
“明儿我辛苦点去茶铺报告,怎么样!”狗哥的眼睛亮闪闪的,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巴。
“切,去茶铺才是美差,若我叫人就我明天去茶铺,你负责守人!”
狗哥苦恼:“也行,但是路上你不许偷吃!”
蛋子嘿嘿笑了,径直去到杨旭宁面前,推了推他:“老丈,老丈,敲锣啦,”杨旭宁不动,他又使劲推了他一下,见杨旭宁终于醒神便道:“敲锣啦,你赶紧回去吧,要是晚了被巡街的武候捉住,你就要进大牢里去啦!”
听到最后一句话,杨旭宁终于清醒,看清楚面前的是两个穿着普通脏兮兮的小孩子,他嫌恶的一把把面前的蛋子推开:“哪里来的小乞丐,滚开,我可没有多余的银钱赏给你们!”
狗哥顿时怒了:“你这老头好不晓事,见你没注意到已经打锣了,我们是好心提醒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你怎么还骂人呢!”
“什么提醒不提醒的,我可不相信你们的好心,你们不就是冲着赏银来的吗?我告诉你们,没有,滚!”自己还愁到哪儿找银子解决自己的问题,杨旭宁心里特别烦,除了能给自己解决银子问题的人,他根本没心情理会任何人。
“好心没好报,狗哥,甭理他,我们走!”蛋子很生气,如若不是看在小少爷的面上,他们根本不会去提醒他,结果呢!
“走,不理他!”狗哥拉着蛋子就往附近一个巷子走,走过拐角却一把拉住蛋子藏了起来。
蛋子奇怪:“狗哥,我们不走吗?”
“如果老头儿晚上还不回去他的小院子,铁定会被武候捉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我们不能错过了,蛋子啊,我们不能总给小少爷报没用的消息,如果我们表现不出作用,说不定哪天小少爷就不需要我们了呢!”狗哥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蛋子的肩膀。
“那不行,自从小少爷给我们银子后我们的日子才好过了,喜哥还说了,我们得存银子买屋子,妹子们总住在庙里不安全,我听你的!”
俩小孩子也不走了,就藏在巷子里远远的盯着杨旭宁。
锣声催人,杨旭宁终于想起来他该回去了。西市离这个地方很远,为了堵儿子,他今天是坐了马车过来的,眼见时间不早了,现下路上行人匆匆,哪怕还要花些铜子他也得坐个车子才能及时赶回去。观望周围见不到一个马车行,杨旭宁慌了。
他连忙往租住小院的方向走。
狗哥和蛋子见他动了,也悄悄的尾随在了他身后。
两辆马车奔驰而过,经过杨旭宁身边一段距离后却被马夫勒住了马。
一辆马车侧的小帘子掀了个角,有个老者瞧了瞧在路边蹒跚而行的杨旭宁,皱了皱眉头,又笑了。他对着坐在赶马车位置侧边坐着的青衣男子道:“瞧见那位没,那位就是最近鼎鼎大名的风流老才子杨旭宁!”
青衣人恭敬道:“老爷可是有事吩咐!”
“京都守备营我们好不容易才撸下去了一个李世民的人,本来要安插我们自己熟悉的人,结果突然换成了个面生的,叫做杨青松的昭武校尉,这个人的来路我还摸不准,为了不出意外,我们手里要留点镇得住他的东西。”老者道。
“这人跟那个叫杨青松的有关系?”青衣人恭敬问道。
“当然有关系,这个人是杨青松的亲爹,只是两人现在闹的分开了。不过没关系,亲的就是亲的,到了关键的时候废物也一样能派上用场。”老者冷冷的笑了笑:“去,找个地方把人给关起来,断了他的腿免得他跑路,留着以后用。”
“老爷,他的家眷要接到一起吗?”
“接吧,看他的儿子选择如何做,如果他儿子是帮我们做事的人,事成之后我们就把他爹完完整整还给他,我们以后还多了一个助力,若选择帮李世民,或是想在当中摇摆不定,就别怪我们拿他爹让他做选择。去吧!”
青衣人应了声是跳下了马车,前面那辆马车便驶离了。
他来到后面那辆马车后,对坐在上面的一个黑衣人低语了几句,就见那人点头跳下了马车,然后匆匆往杨旭宁身边跑去。在经过杨旭宁时冷不丁用力的撞向杨旭宁,低头走路的杨旭宁躲避不及,踉跄着扑倒在地。
黑衣人急急的跑过去扶住杨旭宁,连连道:“老人家,实在对不住,快到宵禁的时候了,我是着急回去才撞到了你,你怎么样啊,伤到了吗?”
杨旭宁摔的眼冒金星,闻言大怒:“你是怎么瞧路的?你急,难道我不急?”
“老人家,宵禁时间马上就到了,咱们也别在这里掰扯,你也不想被武候抓到大牢去吧,这样,我找个车,要么寻个医馆给你瞧瞧伤,要是伤的不重我就送你回家当作赔礼如何?”
杨旭宁的腰伤本就没有痊愈,这一摔又感觉腰在隐隐作痛,见撞到自己的人衣着不错,礼仪周全不似平民百姓,也不敢随便发作。没好气的说道:“你撞伤了我自然要为我医治,就算我伤的不重,你撞到我送我归家,也不算我占你的便宜。”
“好说好说,咱赶紧走,马上就要宵禁了!”黑衣人扶起杨旭宁就往马车走。
杨旭宁奇怪道:“你这人明明自己有马车,却弃乘走路,好生奇怪,周围也见不到几个人,为何你却撞到我身上来?不对,你莫不是另有企图!”
青衣人皱了一下眉头:“老人家,我与你以前不认识吧?你我萍水相逢我图你什么呢?我就是着急上马车回家才撞上了你,你走不走的,要不了多久宵禁就开始了,若你想去大牢住我自然乐得少个事儿!赶紧的!”
“你送我是应该的!”杨旭宁咬了咬牙,顺势便随黑衣人上了马车。他也急,他的腰还痛,他不想走路了。他刚一上车,马车便快速的奔跑起来,很快便没了影子。
狗哥和蛋子从巷子里探出了头。
“蛋子,那马车的标牌你认得不?”
“那是当然,马车是韦家的,咱们跟不上马车的,我怎么感觉要出事呢。”
"我们赶紧回去,明日一早就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