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不知道李承乾的这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不信李承乾瞧不出杨四郎在父王和母妃心中的地位，想了想，恐怕是大哥在把他当成傻子耍。虽然是亲大哥，但他真心瞧不上李承乾的性子，生来就已经拥有了一切，还跟被委屈了的亲弟弟耍心眼子。

“大哥说的有理，小弟受教了，小弟先把题目给大哥默出来！”

他也不跟李承乾争辩，因为没有意义。他这位大哥，拥有了自傲的本钱同时也助长了他骄傲的姿态，夫子们教授的人分三六九等，李承乾把这条理解的够透彻也贯彻的彻底。杨四郎那人究竟好不好父王母妃已有定论，他跟着父王母妃认人做事那就错不了。

万福皱起了眉头，李承乾说话并没有避着他，在他心里小主子是千好万好，多少贵人称赞不已，可到了李承乾的嘴里，小主子竟然成了没有见识的乡下人。他自己没有见识瞧不上人，竟然还阻止别人欣赏小主子的好，这会儿还用着杨家庄的人呢，简直岂有此理！

李承乾不知道，从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失去人心，随着杨家人在李世民心中越发重要，由杨家庄下人组成的暗令成员发挥的作用自然更大。到了后来，李承乾在谋反的路上越走越远时，他的所作所为更是被明暗两边的百骑司成员无比细致的放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一个想谋反的人，筹谋应该隐秘的暗中进行，可是随时有眼睛一直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及时反馈给李世民，就成了公开的秘密。除非李世民傻了，或是很想跟他爹李渊一样愿意被李承乾锁在后宫里不得自由，否则李承乾就不可能有半丝成功的可能。

李世民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自己的兄长和弟弟，把自己的亲爹锁在后宫，坐上那个最尊贵的位置，在某方面来说心性可想而知，只要李世民活着，李承乾的谋反就两个字，做梦！

每个帝王从来都恨不得向上天索要上一万年寿命，永远坐在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上发号施令，主宰人们的生死。强大如李世民，到了老年也迷信起了炼丹，企图活的更长久，李承乾想把李世民囚禁在后宫仍是两个字，做梦！

万福什么也没说，仍是恭敬的低头准备笔墨纸砚。但若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同样是贴身侍候李家的两位贵公子，但那份亲近和细致已经有了一丝丝不同。

李泰就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何况这份挑拨本就是他有意为之。他去了杨家庄多次，自然知道这叫万福的下人是杨四郎特别倚重的亲信。杨家庄的人非常的团结，杨四郎在下人们心里威信很高，不是害怕或是强迫的那种服从，而是发自内心的敬重，愿意以命相托的那种。

自家大哥历来看重家世和身份，王府里随他伴读的公子哥都是大户人家的嫡子，庶子身份的人是没资格与他们同坐一室的。杨四郎的家世在那一众人面前真的不值一提，所以哪怕李世民和长孙无垢经常邀杨四郎过府相谈，李承乾也从未主动找过杨四郎结交。

今天他偏生在李承乾面前一再表现杨四郎的能耐，李泰笑了，结果真令他满意。作为杨四郎的亲信，万福怎么可能不把李承乾的态度告知杨四郎呢，杨家下人们恐怕都会愤慨李承乾的态度吧，杨四郎心机深沉，不好相与，他不信杨四郎还能心甘情愿与李承乾相交。

他李泰要的就是父王看重的人不会倒向李承乾。

午膳很快就做好了，杨倩芸让人准备的充足，菜色自然就很丰盛。薄的快透色的腊猪五花肉一大盘，不久前才从河里打捞起来的鱼做成酸菜鱼，裹了面粉和蛋液炸成的金黄藕片，切成细丝精心凉拌的菘菜，还有一份肉丸子菜汤，把一个圆桌摆的满满的。

杨家的主子和下人，都习惯了围在一张桌子吃饭，方便、省事，还热闹。

可李承乾显然不这么想，一见摆饭的方式是这样，脸上就不太高兴。

“夫人慢用，要添什么就告诉紫竹！”亲自把长孙无垢请上桌后，杨倩芸就准备离开了。

“四郎这是要去哪儿，我知道你还没用过饭，坐下一起吧。”长孙无垢喊住了她。

杨倩芸早瞧着了李承乾的模样，心有不喜躬身解释道：“回夫人的话，绿竹在那条船上已经备下我用的饭食了，借这会儿用饭的机会我们停船休整，我和我二哥，还有周管事也需要借此时间交流一下讯息。我就不留下了。”

“那行吧，行程的事要紧，我就不耽误你们做事了。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你的二哥，听别人说你们杨家的哥儿一个个相貌俊郎，能文善武，没想到他一个致力读书的人竟然能自领一队为我们断后，端的是厉害！晚上休整的时候把人带过来，让我认认脸！”长孙无垢笑道。

“诺，那四郎先过去了！”

杨倩芸出屋并没有马上离开，她还得叮嘱侍候的人精心些。船又不大，有李家人在没人会大声嚷嚷，屋里的人或许以为她已经离开了，说话也随意了些。

李承乾先嚷嚷开了：“娘，你和父王总称赞杨四郎，说他这也好，那也厉害，可我瞧着他做事也太不仔细了！就说用饭这个事吧，向来只有没规矩的穷人家才会挤在一张桌子上争抢食物，小户人家出身的人，果然不知规矩礼仪为何物。”

长孙无垢满面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拿起的筷子也放在了桌上。

“还有啊，娘，你也太过看重杨四郎了吧，竟然还邀他与我们同桌用饭！”李承乾继续道。

“我竟不知你待人如此偏颇！”长孙无垢难得的对寄以重望的长子严厉起来：“有句话叫做英雄不问出身，别的不说，你爹身边的众多将领官吏大多出身平凡，你爹就是因为有了他们的拥戴和跟随，才有了征战天下的实力。你要懂得一个道理，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长孙无垢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向来慈爱，是以几个孩子有想法也敢于在她面前发表意见。

在李世民面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旦李世民板着脸说话他们就只能乖乖的遵照吩咐。李承乾尤其害怕李世民，因为他是长子李世民对他要求特别严格，总有无数多的错处被挑出训斥，次数多了在李世民面前他越来越像个鹌鹑。

李承乾连忙争辩道：“娘说的道理孩儿自然懂，孩儿身边也不是没有人跟随！娘，我身边的人个个知礼仪，懂规矩，读书做学问常常得夫子的夸赞，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上下尊卑，从不做僭越的事。。。”

“越说越不像话，”长孙无垢打断了李承乾的话，面对满桌的美味她却忽然没了用饭的心情：“整天围着你的那几个人，说实话娘一个也没瞧上，除了死读书读死书，就会阿谀奉承！世人都喜欢听好听话，儿啊，我和你爹对你寄予了重望，你要学会识人做事啊！”

“娘，孩儿不明白娘怎的如此说。"李承乾没想到自己娘如此评论他和伴读们，懵了。

长孙无垢叹了一口气：“就说我们避险出城借用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商贾的家眷，叮嘱过说话做事要谨慎，可你呢，左一句父王右一句秦王府，还是以往的作派，如此的不小心，你就不怕被有心之人听到，然后引来追兵，白费了杨四郎的谋划？”

“这个。。。孩儿错了，定当谨记！”李承乾哑口无言。

“说到杨四郎，你爹能将我们托付给他，那是你爹认可他们一家对我们秦王府的忠心，更是认可他自身的能力。你如此针对于他，无非就是他没有像你那些身边人一样对你阿谀奉承，以你马首是瞻！”长孙无垢转瞬就明白了这个儿子的小心思。

“娘，孩儿不是，儿子只是觉得，这会儿杨家既然已经是我们秦王府的人，就不能再以之前的态度相待！上下有尊卑，皇祖父和夫子们都是如此教导儿子的，儿子没有做错啊！”

不管是屋角等着的紫竹和万福，还是屋外守护的杨家护卫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杨倩芸无声的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开，直接去了杨辰希那条船。

杨辰希这条船的气氛就舒服了。杨家仍有生意在这条线上，走船比陆路损耗小，人轻松，往返也快速。护卫是杨家庄的，船工则是杨青松的人，一家人众人之间根本没有隔阂。

杨辰希两兄妹和几个管事一桌，其他人坐了两桌，全都习惯了坐大桌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绿竹专门烧了几个菜送过来，美食的力量让大伙儿气氛更盛。没有喝酒，护送李家人的任务太过重要，大伙儿都不敢松懈。

侍候的人没多带，杨倩芸只安排了紫竹和万福，得照顾好李家人的胃，所以带了擅厨艺的绿竹。这丫头除了负责长孙无垢那条船的膳食，就只围着杨倩芸侍候。

小丫头这会儿很不高兴，吃东西也堵不住她的嘴：“小少爷，那李大公子怎么那么可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受我们保护，一家人这会儿全都靠着我们呢，居然敢瞧不上我们，当面背后说我们坏话！小少爷，晚上烧菜我不乐意精心侍弄了！”

“怎么回事？”杨辰希的脸色变了，追问道。

“没事，二哥不必紧张，我们边吃边说，饿了呢！”杨倩芸淡淡道。

“行，用饭吧，绿竹你来说！”杨辰希仍不罢休。

“一个不懂事小孩子说的话，不必理会，王妃是明理之人，自有计较。”杨倩芸没让绿竹说下去，影响众人的情绪：“托付我们任务的是秦王殿下，好好完成任务才是重中之重，事情没有完成就有随时出意外的可能。好了，我们议议接下来的路。

对了绿竹，回头做菜仍要尽心，不能耍性子！告诉紫竹和万福，一定要悉心侍候，都不许带着情绪做事。我们不能辛辛苦苦把事情做了，最后还不得个好，傻不傻呀！”

“到底怎么回事？小四，你不把事情点明我们只会有诸般猜测，让我们拿什么态度对待李家的公子小姐？我们是一家人，任何事都应该共同面对！”杨辰希仍是追问。

杨倩芸无奈了，她其实并没有觉得不得李承乾的青眼是大事。

“行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家的大公子是个比较看重出身的人，也喜欢受人奉承，还有些小孩子心性，我没有显赫的出身，多次入王府也没如他的意，所以。。。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李家的出身本就不凡，前朝时就是皇亲，如今连天下都是他李家的了！”

杨倩芸这么一说，众人顿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同时心里也生起了怪异和失望的感觉，英明睿智的秦王殿下，寄予重望的嫡长子怎么是这个德行？

“还是李二公子和善，大伙儿都愿意亲近他！”绿竹撅着嘴道。

杨倩芸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和善就一定很好吗？”

周管事忍不住道：“小少爷，李二公子确实比大公子会做人处事！”

杨倩芸摇头：“李家两位公子一直一起生活，能不了解彼此的性子？明知大公子对我有偏见，他偏要当着大公子的面亲近我，大公子今天那些话明显是被刺激的。再说回以往，我们杨家庄也不是多贵重清雅的地方，我不愿去王府伴读，他就一次次来杨家庄，以他的身份地位多的是人奉承陪伴，为何要如此迁就我，你们不觉得他想的很多吗？”

周管事夹菜的筷子顿住了，绿竹也忘了扒饭。

杨辰希苦笑：“天家的人没有简单的，我还真没多想！”

“好啦，你们也不用觉得事情复杂，我们家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就好，秦王府当家作主的是王爷和王妃，我们只需听他们俩的命令做事，哪怕变天后也只执行这个使命。公子们的事我们不参与，也参与不得，等公子们明白我们的立场后，我们家就能少无数麻烦。”

“爹说过，他不在身边的时候遇事听你的，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其实这半年的相处，杨辰希两兄弟已经习惯了听杨倩芸的意见，更别说还有杨青松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