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少女的耳根依旧染着薄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剑光一闪,一柄灵剑又架在了谢宿渊的脖子上。
一旁的小弟子见师姐出剑,心一颤,连忙想去阻拦。
“师姐冷静!许是梦是假的也不一定……”小弟子的眼中几分忐忑,到底还是在劝着她收手。
等了时期载的人就在眼前,谢宿渊怎么可能让其从自己的手中溜走?
他身形微动,但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少女的眼睛。
少女手腕一翻,灵剑再度抵在了谢宿渊的脖子上,更加贴近几分。
只要她心念一动,这柄剑便可刺破谢宿渊的喉咙。
小弟子见劝师姐无用,连忙转身劝谢宿渊。
“这位……客人,我们羡鱼师姐脾气不太好,还请您多多担待……”
初次见面,便是一柄灵剑亘在他的喉间,这脾气,怎么也说不上好。
令小弟子诧异的是,眼前的玄衣男子似乎并未有半分怒意,眼底笑意更甚。
他轻轻开口:“无妨,我知道的,她脾气,一贯不好。”
“……”小弟子被谢宿渊登徒子一般的话气的险些背过气去,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唤作“羡鱼”、容貌与洛临烟七分相似的少女挑眉,眼中已有几分怒意:“哪来的浪荡子!”
久别重逢的欢喜几乎冲破谢宿渊的心房,无法按捺下去。
此刻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洛临烟,似乎并不认识他。
他从小弟子的话中得出,这一世的洛临烟,似乎叫“羡鱼”?
他眼底有些疑惑,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但又好像……
“羡鱼?”
他淡淡道,这两个字被他换出来,似在唇齿间缠.绵了一遭,还夹杂着一丝疑惑。
而眼前的少女,心中毫无波澜,只是冷眼瞧着他,似乎想看看他还想耍什么花招。
想起方才她与他小弟子的对话,谢宿渊忽然起了几分玩味。
他缓缓开口,几分揶揄:“也许,我便是你梦中的良人?”
此话一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一片死寂,周遭只听得到自林间传来的蝉鸣声。
蝉鸣声夹杂着几许夏日里的燥热,眼前叫做羡鱼的女子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汗水。
她与那小弟子对视一眼,眸中的冷意散去些许,转而变成了几分笑意。
她的尾音稍稍上扬,“是么?”
小弟子则是动也不动的盯着谢宿渊,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情。
谢宿渊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但他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
只是此刻话既然已出,又断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自然。”
他应下。
少女的弯了眼尾,眉目间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
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此刻微微一笑,便添姝色,明媚似春日骄阳,眼中冷意驱散些许。
但下一刻,谢宿渊稍稍放下的心却又再度提起。
眼前剑光一闪,少女执剑再度向他刺来。
招招果断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谢宿渊足尖轻点,闪身避开。
少女的剑追逐着他的身影,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敢问羡鱼姑娘,此举为何?”
羡鱼双唇紧抿,并未多言。
一旁的小弟子耐心的为其解释。
“羡鱼师姐,以剑入道,修无情道。”
“……”
谢宿渊身形一顿,险些被羡鱼刺破了衣袖。
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头一次,谢宿渊知道了什么是后悔。
无情道,修的功法冷若霜雪,天生不谈情爱。
感情对他们的修为是羁绊,七情六欲,对他们是困扰。
因此,修无情道之人,生性凉薄,不通情爱。
她们这一生追求大道,注定孤寂。
而修真界更是流传着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
无情道,若有道侣,则杀妻证道,可成大业。
少女怀春的梦不至于让一个女子在山门前苦等。
荒谬至极。
但,如果是无情道的修士,这则是一个天机。
一个可助其飞升的天机。
就是再荒谬,这么等上一遭,也不亏。
寻常姑娘遭此戏言,早已羞的跑掉。
难怪她方才反复确认。
谢宿渊此刻,心力交瘁。
他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往里跳。
刀光剑影,招招比划。
眼前的羡鱼修为少说也有元婴,无情道本就修心,更是锻炼修士的专注度。
谢宿渊没有想到,她今生修为竟然这般厉害。
按理来说,区区元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甫一修成魔神,便急匆匆的御剑跑来这地方,修为尚未稳固,一路风.尘。
此刻竟是被羡鱼斩断了衣袖。
他心一横,站在原地,任羡鱼的剑向他刺来。
方才的几十招往来间,羡鱼已然知道面前的人修为不知高出她多少,显然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此刻他的身影慢了下来,羡鱼抓住时机,汇聚灵力朝他刺去。
只是眼前的人似乎放弃了闪躲,在她的面前,任由她一柄灵剑向他刺去。
冰凉的长剑没入谢宿渊的肩膀,血液顺着雪白的剑刃滴下。
羡鱼一怔,想要收剑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着谢宿渊唇畔的鲜血,“为什么不躲?”
眼前的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羡鱼师姐,你似乎把人刺死了。”
小弟子看着晕倒在地、肩上还插着一把剑的谢宿渊,轻轻开口。
“嗯。”
羡鱼脸上的神色未动,冷眼旁观,好似事不关己。
小弟子显然已经习惯了她这幅样子。
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或者说是快死的人。
他有些不安的扯了扯羡鱼的袖子:“师姐,怎么办啊……你好像杀人了。”
虽说修真界弱肉强食,可眼前的男子一身玄衣,身影修长如竹,容貌昳丽。
死了……倒也有几分可惜?
显然,修无情道的羡鱼并没有小弟子那么多“怜香惜玉”的心思,她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
“埋了。”
“师姐,这是不是有点可惜啊?”小弟子支着自己的娃娃脸,语气中颇有些遗憾的意思。
少女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转身迈入了宗门之中。
“……诶,师姐你怎么走了?”小弟子起身想要跟上羡鱼的步伐,但是羡鱼并没有等他的意思。
脚步更加快了些。
看着眼前倒地不起的人,小弟子围着他打了几个转,不知道叹了几口气。
到底还是认命一般的俯下身,捉住了谢宿渊的脚腕,将其拖入了后山。
他以手中的灵剑注入灵力,劈出一道道剑气,劈开了后山的土地。
又似乎嫌弃动作慢一般,最后还是在剑刃中注入灵力,用剑刨着后山的土。
后山的土很松,很快,他就刨开了一个大坑。
他看着眼前和谢宿渊差不多大的坑,将人拖了进去。
还不忘记双手合十,喃喃:“仁兄啊,是在是对不住,谁让你得罪的是我们羡鱼师姐……我们羡鱼师姐,那可是东灵洲出了名的高岭之花,还是个修无情道的……”
小弟子一边喃喃,一边将土扒拉到了谢宿渊的身上。
只是挖完一个坑似乎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便坐下,自储物囊中取出一叠纸钱,和一个火盆。
以灵力为引,点燃了纸钱。
一边烧一边道:“只盼兄弟你做个明白鬼,来时祈祷自己不要再遇到羡鱼师姐……”
纸张焚烧殆尽,风一卷,呼呼啦啦的将灰烬卷起到了空中。
小弟子休息了片刻,起身继续埋着谢宿渊。
东灵洲是修真界最偏僻的地方,灵气稀薄不说,更是与其余的灵洲隔了海洋。
因此东灵洲与其他地方更是沟通不了多少。
对于外界的音讯,更是少之又少。
许是烧完了纸,小弟子的内心的罪恶感减轻不少,一边哼着歌,一边往谢宿渊身上继续扒拉着土。
很快,谢宿渊除了头,都被埋了起来。
小弟子看着谢宿渊的脸,又看了几眼。
东灵洲的男修很多,风姿出尘的更多。
只是他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看的男子。
竟还有点不舍得将其埋起来。
转念一想,他若是不埋起来,这么一张脸露在外面,若是宗门中哪个弟子路过,怕是倒是要吓得七窍离魂。
哪怕这个死鬼,是个俊的,也不例外。
小弟子抓起一把土,就要往谢宿渊的脸上糊。
却不想,被土埋的只剩下头的惨死鬼突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
埋在他身上的土簌簌下落,堆其的小土丘俨然出现了裂缝。
“救命啊,鬼活了”
小弟子吓得手一抖,连火盆也不顾,赶紧跑了。
谢宿渊睁开眼,看着冲着自己迎面而来的火盆,眉心忍无可忍的跳了跳。
想要掐诀将火盆移开,但手已经被埋在了土里,动无可动的。
“……”
显然,小弟子埋得很结实。
他看着那个金色的铜盆,中间被烧焦了一大块的黑,还带着一点点余温的盆
砸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等他字节集把自己从土里扒拉出来的时候,额头上似乎已经肿的青紫一块。
他揉了揉额角,一时不知该骂这个小弟子,还是该骂这个不长眼的盆。
竹林中,竹影幽幽,自有一阵清香。
风拂过,带来一阵凉意。
谢宿渊抖了抖身上的土,衣裳已经被带着水分的泥浸的有些潮气。
他皱了眉。
林中叽叽喳喳的麻雀,似乎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谁也想不到,高高在上寻妻十七载的魔尊,上穷碧落下黄泉,几乎踏遍尘世间的谢宿渊,前世的金乌东君。
在寻到自己的未婚妻、朝思暮想的梦中人时,迎接他的,不是佳人泪意盈盈的投怀送抱。
而是,转修无情道的未婚妻又又又又又、不知道第几次的捅了他一剑。
还不忘了吩咐她师弟将自己埋起来?
头一次,谢宿渊是这么无可奈何的觉得人生艰难。
但好在,肩上的伤口被土掩埋的时候,竟也止住了血。
他以拳头抵唇,轻咳一声。
淡淡的血腥味在他的口腔蔓延。
他运转灵力,使了一个清洁术,将自己刷了个干净。
环顾四周在加上刚才那个小弟子的絮絮叨叨,他大概听明白了。
这里是修真界最为偏僻的东灵洲。
还是东灵洲最为鸟不拉屎的一个地方,偏僻的不行。
这个宗门更是一个几乎不曾传出去的宗门,叫御风宗。
谢宿渊看着眼前比起清幽宗不知道小了多少呗,甚至整个宗门加起来,还没有清幽宗一个侧峰大的御风宗,眉心再度挑了挑。
在他下了山,在山下的村落里打听了一番后,才得知具体情况。
和他设想的差不多,这个地方,比他想的还要偏僻落后。
但这个御风宗却有一点不同,那便是,这个御风宗还是极为出名的。
出名的原因也两点。
一:御风宗的真传弟子羡鱼是个元婴修为的弟子,在整个东灵洲都小有名气。
二:御风宗的真传弟子羡鱼是东灵洲第一美人,可惜美人修的是无情道。
多年来美人羡鱼一直被一个梦境困扰,只要杀了那个梦境中的人,她便可破除业障,问鼎大道。
因她修的是无情道,即使追求者再多,也不敢去追求她。
无情道,飞升之时,杀妻杀夫证道。
打听完后,谢宿渊的眉心挑了挑,自镇上买了一些东西。
熟门熟路的翻过了御风宗的墙,来到了那片竹林,找人询问羡鱼的住处。
御风宗鲜少有外人来,不说御风宗,就是整个东灵洲,都鲜少有外人来,在整个修真界的存在更是极低。
御风宗的弟子虽少,看到谢宿渊却是吓得拔腿就跑。
谢宿渊一路摸索,终是找到了羡鱼的住处。,
朝思暮想的小姑娘正在竹林中打座,闭目调息。
她的面容清灵,眉目间带着青涩。阖眸时长睫如鸦羽,轻轻颤抖。阳光自竹叶间的缝隙洒下,在她弯起的眼睫上宛如撒了点点碎金。
空中还有散落而下的竹叶,岁月静好。
但察觉到谢宿渊的气息,羡鱼猛然睁眼,一柄灵剑疾速朝着谢宿渊刺去。
谢宿渊并没有躲开的意思。
如他所想,那柄灵剑在他面前,剑尖离着他还有一毫的地方停了下来。
“羡鱼姑娘好剑法。”谢宿渊夸赞。
即使羡鱼收了剑,但是剑刃还是在谢宿渊的脸上留了一道细长的浅浅血痕。
“你还没死?”
她眉目间依然是冷若霜雪。
“羡鱼姑娘刺的是肩膀,离心口尚有距离。”
所以他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你是谁?”
“谢宿渊。”
“谢宿渊是谁?”
“羡鱼姑娘的梦中人。”
还是一样的回答。
羡鱼听到他这个有些轻挑的语气,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淡淡开口:“我的梦中人,是要死的。”
谢宿渊走进几分,被羡鱼一剑割开的衣摆在空中晃了晃,他并不在意的说道
“谢某的性命在这,等羡鱼姑娘来取。”
下一刻,一声证明,那把被羡鱼收回去的剑,又指向了谢宿渊。
“……”
谢宿渊显然没有想到,洛临烟如今竟和前世做上仙时期的天镜一般杀伐决断。
这样的她有些陌生,但又隐隐的让谢宿渊兴奋。
他不顾剑尖,向前走去。
剑尖闪着寒凉的微光,以她的元婴修为,再捅他一剑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每每往前一分,剑刃便往后退去一分。
他勾唇,微微一笑。
他在赌。
他赌对了。
“洛临烟,你没变。”
还是他记忆中的临烟仙姬,在外人面前伪装的清丽出尘,但实则内心依旧柔软。
羡鱼并不理他,阖眸继续打坐调息。
谢宿渊再无顾忌,走到她的身侧,挨着她坐了下来。
“你还是你,从未变过。”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身旁浮动的栀子花香气。
虽然和清幽宗的栀子花香没法比,但依然是她爱的栀子花。
羡鱼不说话。
谢宿渊自储物囊中取出在山下给她买的东西。
一样一样摆在她的面前。
“这是绿豆糕。”
“这是姑娘都爱玩的纸鸢。”
“这是胭脂。”
……
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她的面前,羡鱼不为所动。
谢宿渊似乎早有所料,又自储物囊中取出在清幽宗带来的沧海绸。
“这是你最爱的沧海绸。”
这样东西,引起了羡鱼的注意。
沧海绸的面料湛蓝,由沧海兽制成。
面料轻薄柔软,如鲛纱一般,泛着幽蓝的微光。
很美。
是东灵洲没有的东西。
她的视线一滞。
谢宿渊凑近几分,将沧海绸递到了她的手里,缓缓开口:“给你的,不看看?”
羡鱼扫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坏心思,拿起了沧海绸。
谢宿渊再度靠近她几分,趁她查看沧海绸的时候,往她发间插了一支簪子。
羡鱼想反抗,却被他定在了原地。
他的声音低沉:“别动,一支簪子罢了。”
等压制她的术法散去,羡鱼才意识到,即使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的修为极高。
但眼前的这个人,修为压根不是她能比的。
她心中警铃大做,方才的顷刻放松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伸手去拔头上的发簪,只是发簪却被牢牢的固定在了她的发间,怎么也取不下来。
谢宿渊轻笑一声,递上一面镜子。
羡鱼看着头上的发簪,一愣。
镜中的自己眉目清灵,容色姣好,乌发如云。发间的那柄簪子,由萤石所做成,坠下的流苏上是大颗大颗的东珠。
东珠莹白圆润,衬的她的肤色更加白皙。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谢宿渊眉梢轻挑,“你猜。”
“……不猜。”羡鱼发间的簪子拔不下来,这让她有些受挫,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却不想,被谢宿渊一把抓住了手腕,扣入了怀中。
“别走。”
他的声音低沉,属于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灼热的体温让她的脑子几乎炸开。
他的双臂有力,紧紧的将她环在怀里。
这是洛临烟,即使不记得他了。
也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前世今生,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不想放开的人。
十七年的思念如作茧自缚,紧紧地将其缠绕,几乎让他窒息。
走在寒夜里的人期盼温暖,有了温暖又怎会轻易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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