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景生情？
还是我的内心深处，就想要拥有这样的一幕？
家，这个字眼，距离我已经很远了。
自母亲走后，南泰路那个被拆除成瓦砾的老房子，只是我的容身之所，如果不是旧味，如果不是安歌，我甚至不会赋予它家的含义。
而今，那所小双居室，我在那出生，在那拥有过一个相对美好且朦胧又短暂的童年的房子，不过也就是个房子。
陪着我的，是窗外温馨的灯火，是孩童的笑声，是老人饭后散步的身影，我，依旧孤独。
今天，进到老顾这间奢华又有烟火气的房子里面，我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又怎能不羡慕？
没错，就是羡慕，进而嫉妒。
甚至多少有些怨恨。
于是，翻脸。
很任性，也很孩子气的翻脸了，最近不知第多少次的翻脸。
老顾没有阻拦，就这么任由我离开他的别墅，王泽薇倒是没有冷眼旁观，不过她也仅仅是客气的挽留了我一下。
跟着我出来的人，是顾蔚。
面对这个由衷羡慕的对象，我生不出半点脾气。她是无辜的，她也是这座城市中，为数不多能够给我温暖的人。
我的妹妹。
“哥，咋又聊崩了？”
我故作轻松的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挺正常的嘛，我跟他之间......很难和平相处。”
“是因为爸又说教你了么，他就那样儿，总习惯以过来人的角度看问题。其实有些时候你也这样的，想想之前，你劝我试着接受那小屁孩的追求，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嘛。”
顾蔚很自然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此刻，我们好像身份对调，她是‘哥哥’，我成了‘妹妹’。
可终究，她不是我，世界上也并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勉强的笑了笑，“没那回事儿，我跟一病人置什么气啊，犯不上。”
“啧啧，我真应该拿一面镜子放在你眼前，让你看看脸上的四个大字。”
“什么？”
“我很不开心！”
“这明明是五个。”
“不重要......意思都一样！”
“行吧，你赢了。”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我又说道：“回去吧，你们一家三口该好好享受晚餐了。”
这一刻，顾蔚终于意识到了我情绪的来源。
她先是一怔，旋即紧紧抱住了我，“哥，我知道你很想念妈妈，也很想拥有这样的时刻。有时候我就在想，自己的出现好像是一个强盗，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对不起，我替爸，替我妈，跟你说声抱歉。”
她的话，瞬间让我鼻子发酸，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哥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你更没有什么错误。”
其实，这些事情的本身，也没有人能说出个对错，老顾没错、王泽薇也没错，自小母亲就告诉过我，接受一切，并宽恕一切。
错的人，或许是我。
替离开的人纠结。
“那你笑一个。”顾蔚小声说着。、
“呵呵。”
“太假了！”
“嘿嘿，这样行了吧？”
“不行，既敷衍又猥琐!”
“哈？哈哈哈哈哈！”
我强迫自己大笑，让人分不出真伪。
“回吧。”
笑过之后，我强制性的让顾蔚松开了手，转过身子不再看她，随后迈开了步子，对她扬了扬手。
人总是这样，什么道理都懂，什么事情都能看开，偏偏习惯了与自己为敌。
......
回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我很自然的点上了一支烟，然后就这么看着淡淡的烟雾飘在屋子里，飘在只属于自己的灯光下。
人在有心事的时候特别容易失神，如果不是烟灰掉落在手上，我甚是不会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以及手里这支能够带给我短暂慰藉的东西。
安歌回家了，被她父亲带走的；我们双方之间的合作，已经定下，但是，我们的距离，再也不会接近了。
谁都没有将这件事情阐明，但是我就是有种直觉，我们两个只能到这里了，不能做恋人，也不会做朋友。
就在这支烟燃尽，我准备为自己续上一支的时候，放在身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音让我一阵烦躁，拿起一看，打来电话的人是钱朵朵。
“顾大爷，我可能也要回郑州了。”
早些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当时我自私的留住了她，美其名曰，让她帮我。
现在她再度提及，我依旧是下意识的想要挽留，只是......我没有什么理由。
于是，我只能轻“哦”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知道了。”
“切，如果舍不得我，可以直说的。”
“说了有用吗？”
“......好像没什么用，老钱给我下了通牒，也拿出了态度，不会逼迫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
“所以我还能说什么呢，替我给叔叔还有钱程那个王八蛋带个好！”
“前半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后半句，你不能连我还有我爸一起都骂了啊。”
“我没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
随着简短的拌嘴，我的心绪开解了不少，钱朵朵的活泼，仿佛白炽灯光下的另一种颜色，明明我们没有见面，但我就是察觉到了房间中的另一抹亮色。
“对不起。”
顿了顿，我又说：“谢谢。”
“好端端的，说什么谢呀？”
“嗨，谢谢你这么长时间帮我维系公司，如果没有你，宏峰不会走到现在，我可能也会老老实实滚到顾氏去上班了。”
“没有诚意。”
“你想要什么诚意？”
“旧味里的饭菜！”
钱朵朵说道：“旧味明明到了重新开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放弃它呀？我知道你很忙，但是顾大爷，你再怎么忙，总不能把关于它的一切都丢了吧？”
这个瞬间，我怔在当场。
是啊，旧味到了重新开张的时候，曾几何时，在那座熟悉的城市里，我有那么多食客，他们给我分享故事，帮我度过了一次次的孤独。
现在，在我重新回到孤独包围的时候，能够忘记它，忘记它给我带来的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