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磨眉头紧皱,心中纠结半晌,不知该如何答话。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秦远竟如此难缠。
不过随口编个理由,就被抓住把柄穷追猛打。
他心里明白,如果不解释清楚,那自己说不定就要有麻烦了。
大唐虽不复往日强盛,但也并不差于吐蕃多少。
这种拿公主当坐骑的羞辱,可是绝对无法接受!
“大唐皇帝陛下,达磨绝无此意,以龙马为礼,只是为了彰显我吐蕃对此事的重视,绝无轻慢之意!”
众臣闻言,都眼观鼻鼻观心,等待李纯表态。
毕竟公主不仅是皇帝的女儿,在和亲这种事情上,也代表大唐的脸面。
虽然说文官心中常有自己的算盘,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谁也不敢胡乱发言。
高坐龙椅的李纯,脸色也不好看。
他心中清楚,吐蕃人未必是真心求亲。
而眼前这个吐蕃王子所说以龙马为礼,更是纯属胡说。
其目的殿中百官都很清楚,就是为了秦远。
只是秦远不仅武力超群,就连话术也不是一般人能接住,所以才将其逼到如此窘迫的地步。
于是他也就抱定了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并没有丝毫表态。
但是脸上的表情,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杨温一看这场面,似乎有些难以收场。
自己答应达磨的事情没有做到,眼下总不能看他在这里骑虎难下。
于是上前一步,朝李纯躬身行礼。
“陛下,臣在接待吐蕃使者之时,曾听其说过,吐蕃知道大唐皇帝陛下喜欢龙马,故才千里迢迢将龙马送来,完全是出于一番诚意,绝无秦大都护所说的意思。”
“吐蕃此次以王子为使,足以见证其诚意,以及其心中重铸两国关系之真正意愿”
“只因其不通中原习俗,才会做出这般看似不妥的举动,这绝非是吐蕃有意为之,还请陛下明察,不要偏听一家之言。”
杨温边说,边用眼睛扫向秦远。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听其这么说,秦远不由心中冷笑,斜瞥他一眼,淡淡开口。
“杨卿对吐蕃果然足够了解,连他们心中想什么你都知道,还解释的如此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卿是吐蕃派出来的使者呢!”
这话一出,杨温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满脸通红极力分辨。
“秦大都护,当着陛下的面,你怎么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在下身为朝廷鸿胪寺卿,专门负责对外接待之事,知晓其中缘故,难道不是应当之事!”
此时的杨温也是有些怕了,干脆不再对着秦远说话。
而是面露悲戚之色,对着龙椅之上的李纯深深鞠躬。
“陛下,臣一片忠心耿耿之心,为的就是能够让大唐和吐蕃之间和平永铸。”
“如今秦大都护居然以此怀疑臣有不轨之心,还请陛下派人彻查,还臣一个清白!”
“否则的话,臣还有何颜面在朝堂之上立足!”
杨温的演技还尚可,话语中甚至带了几分抽泣之意。
但是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此等地步。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了。
武将们见此情景,都是志得意满。
以往文官们,常常借口舌之利,对他们百般打压刁难。
而如今,真是一报还一报。
自诩铁齿铜牙的文官们,也有今天!。
几名武将互望一眼,目光中尽是笑意,心中对这位秦大都护,更是好感倍增。
有他在,日后再也不用怕没人说的过文官。
“陛下,大殿之上,乃议事之地,不是争吵之所。”
一名身穿朱红圆领长袍的文官侧步而出,主动为杨温解围。
“若是再如此争论不休,恐会误了国事。”
都是文官一系,若是眼睁睁看着他被秦远一个武将给辩的下不来台,那丢的将是所有文官的脸。
“嗯,言之有理。”
李纯微微点点头。
“杨卿,秦远与吐蕃王子之事,即是因你而起,那就由你将双方召到鸿胪寺内,坐下来商谈一番,将此事解决便罢了。”
这算是一锤定音,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别拿上来浪费我的时间。
“臣领命!”
杨温赶忙抱拳行礼,随后缓步退入朝臣中。
秦远也是躬身一礼,表示对此毫无异议。
没了皇帝参与,就凭达磨和杨温,他反手可压。
他明白,百官和皇帝也都明白。
这是很明显的偏袒。
可惜,谁让达磨和杨温这两个人,打又打不过秦远,说更是说不过。
落得如此局面,只能说是活该。
达磨也明白此事恐怕将无结果,但依旧目光凶狠的看了秦远一眼。
能文能武,这等人物要是不除,往后必是吐蕃大敌!
一事解决,那边轮到下一事。
方才已经读懂皇帝心意的宰相杜黄裳,高举白玉笏板,侧身而出。
“禀陛下,臣以为,大唐吐蕃两国和亲之事,兹事体大,不应草率决定,还请陛下细细斟酌吗,再做决断。”
百官闻言立刻会意,纷纷出列,请皇帝小心决断。
“众卿言之有理,此事朕必会好好斟酌。”
李纯微微颌首,笑着望向达磨达磨。
“大唐众卿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了,如此大事,朕不可草率答应。”
“而且如今衡阳公主还在内宗修习武道,至于何时能够回转京城,还是尚未可知之事,所以请贵使回去之后,将其中意思带回吐蕃。”
“朕也希望大唐和吐蕃之间能和平共处,少生战端。”
“如此,也好予我两国民众修养生息,免受刀兵之苦。”
“但此事,需两国协力同心才是,还请使者你将此话带回给吐蕃赞普。”
看似平和的话语中,其实暗含几分提醒。
和平可以,但协力同心才是正途。
若只是借机缓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大唐也不是毫无准备。
达磨自然明白其中意思,躬身行礼。
“谢大唐皇帝陛下,我一定将此话带到,但我希望…”
“下次来唐的使者,不要再遇到什么匪徒,以免引起两国误会,多生事端。”
他后面这四个字话音略重,带着一股威胁之意。
秦远淡然一笑,表情平静。
“希望贵使下次再来京城之时,莫要再不小心丢了坐骑!”
话音落下,在场的文武官员,神态也是各有不同。
文官这边大部分人,则觉得秦远又在趁机挑衅。
不过刚才皇帝的态度很明显,有偏袒之意,所以也没有人跳出来指责。
只是不少人都是轻轻摇头,感觉秦远有些锋芒太露,灼灼逼人。
而武官这边则都面露赞许之色。
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对于文官那一套本就看不惯。
如同秦远所言,保家卫国,只能靠士卒用命,刀剑锋利。
若是自己没实力,别人如何可能跑来同你和谈?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军事强大的基础上。
因此他们对于秦远,心中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与此同时,吐蕃使团的随从之人,也趁着这个机会汇聚在长安城中,各地茶楼内。
他们不遗余力的宣扬秦远在西域之地的所作所为。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说明此人颇有野心,而且暗有自立之意。
不然怎么会舍弃北庭,跑到离大唐更远的葛逻禄。
不过在场的长安民众听到这些话以后。
非但没有觉得秦远做错了什么,反而有人在下面大声鼓噪。
“你们这帮人尽在这里乱说,秦大都护在外面作战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守卫我大唐疆土,为我西域唐人争一片安稳之地!”
“偏偏你们这些人还在这里搬弄是非,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这些吐蕃人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再看到在场的人群情激愤,心中也是狐疑。
而茶馆中,那些收了钱的说书人更是一个个兴奋不已。
一来是因为自己得到了丰厚的报酬。
另外就是身为大唐子民,他们对于大唐的辉煌那是心心念念。
如今横空出世了一个秦大都护,听闻吐蕃人讲述他在西域的所作所为,只觉心神激荡。
因此说起书来也用足了力气。
不过他们心里也清楚,杨家在京城的势力可是不小。
而自己这次,估计是已经把他们彻底得罪了。
所以心里面就盘算着尽快将事情办好之后,马上离开京城,回到老家置办几亩地。
这样一来既能把事情办了,又可以避免杨温的报复。
长安城西,李念安所在茶楼内。
说书人端坐桌前,话语慷慨激昂,阴阳顿挫,所讲故事正处于精彩之处。
周围的众人都是摒弃凝神,仔细听着。
“那宰相杨炎做下了这么多丧心病狂之事,陛下知道之后也是大怒。”
“于是派人追了上去,赐下一丈白绫让他自裁,也算是给他留了个全尸。”
“这也是陛下仁慈,要不然的话必然要给他来个千刀万剐。”
“哪成想这杨炎,虽然平时嚣张跋扈,但是将死之时也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被陛下派来监督行刑之人,则十分清楚这杨炎平时所作所为。”
“心中对其颇为不耻,见他迟迟不动手,干脆就上前帮他一把。”
“就见到他,二话不说手持白绫,直接就绕在杨炎的脖颈之上。”
“并且他还开口说道,杨丞相可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说完之后双臂一较力,那杨炎顿时双眼一翻,死了一个透凉!”
周围的人听到这杨炎最后的结局,那也是感觉心里痛快无比。
不少人直接扬着手中的铜钱,朝着说书人撒了过去。
更是有人高声说道。
“这书听的实在是痛快,要是没有这些乱臣贼子,我大唐怎会落到今天这般模样?”
周围人听到之后也是,纷纷出言附和。
“说的是啊,我大唐精锐之师,居然被一个奸相逼迫到这种程度,真让人惋惜!”
“说起来秦远秦大都护,好像就是如今安西军首领!怪不得如此英勇善战。”
“什么好像,那就是,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在西域大展雄威?”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之时,旁边有一个人则是皱起眉头来。
此人不是别人,却是杨温的儿子杨泰。
他今日本来是带着几个仆从,想出门寻花问柳,见到茶馆人多,才来凑凑热闹。
原本还不知在说些什么,听到杨炎的名字才明白过来。
合着这是在给杨家抹黑呢!
他心中怒火中烧,二话不说,狠声对身边的恶仆下令。
“这帮混账真是欠管教了!竟敢恶意污蔑我阿翁,给我掀了那个摊子,拿下此人!”
“遵命!”
几名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仆从,立刻高声领命。
吓得周围细心听故事的民众一个激灵。
茶楼上方,包厢中。
李念安站在窗口,俯瞰下方局势。
方才杨泰到来时,茶馆老板就曾经通禀过。
所以对此他早有准备,正好还能趁着这个机会教训他一顿。
下方人群中,十几名青年男子,抬头注视李念安,等待其下令。
身为安西后人,他们本就对杨炎恨之入骨。
方才又听说书人重述安西之事,心中早已被怒火充满。
此时看到杨泰竟然还敢先动手,他们一个个不由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其暴揍一顿吗,好消消心中火气。
“动手!”
李念安声音冰冷,右手重重下挥。
早就迫不及待的安西后人们,立刻朝杨泰还有几名恶仆冲去。
茶馆中央,说书人猛然看到凶神恶煞的恶仆冲过来,心中不由慌乱不已。
“好你个混账!竟然敢当街宣扬这种不实之言,看来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几名恶仆快速冲上高台。
一路所过,引得茶馆众人惊慌避让,不知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凶徒。
只是还不等他们动手,安西后人已经紧随而至。
“哪来的恶狗!敢在此狂吠!给我滚出去!”
十几名青年一拥而上,在高台上展开混战。
说书人连忙跑下高台,紧张关注场中局势。
“混账!我乃鸿胪寺卿杨温之子!杨泰!敢惹我们杨家,你们是不是活腻了!”
杨泰见有人敢出手阻拦,心中震怒。
当即搬出杨温官威,想震慑场中之人。
可惜…
“打的就是你!”
这话除了换来让他眼冒金星的当头一拳,什么作用也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