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受惊了!马儿受惊了!”
带着人马行在前往太守府路上,途径一座县城之时,孙策突然听到了一阵呼喊,随即转过头便看到路上一阵鸡飞狗跳,行人们有的丢下手里的东西连滚带爬,有的抱住孩子惊叫闪避,乱作一团。
孙策赶了一上午的路,虽然身体素质很好,但也不免有些疲惫,突然看到有几匹马向他冲来,忙偏转马头,想往边儿躲,然而他这一躲,那几匹马竟然也跟着转换方向,继续朝他冲过来。
既然是马儿受惊,又岂能随意改变方向?戏志才提醒他小心刺客的话从孙策的心头一闪而逝,他浑身的疲惫迅速散去,立马精神振奋起来,随即便从马上一跃而下,拔出佩剑,口中还高呼道:“幼平!子烈!”
随着孙策的声音落下,陈武和周泰这两名专职护卫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早在刚刚“惊马”出现之时,两人就提起了万分的戒备,在孙策下马呼叫前,他们也纷纷跳下坐骑,赶在队伍里其他人之前冲了过来,一同拔剑出鞘,面对疾驰近前的那几匹壮马,把身体展开到最大限度,尽量地把孙策遮护在后。
周瑜和蒋壹等人也都滚落下马赶来,唯黄忠没有下马,他狠狠鞭打坐骑,催促座下马往那几匹“惊马”撞去,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他的应变能力尽显无遗,要想挡住“惊马”,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用马去撞。
几匹“惊马”在孙策等人这么多位勇士在场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就在众人各就各位,准备解决掉这些马儿之时,那几匹“惊马”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冲过来,而是险险地停在了他们身前数步之外。
马蹄高高抬起,一时间孙策等人面前是尘土飞扬,马上的骑士,过了一会儿,就听得骑着马背上的人在哈哈大笑。
不久,又有两人骑马过来,左边是个华服虬髯的壮汉,右边是个珠冠绣衣的男子,他两人到了近前,停下坐骑,右边男子也没下马,随随便便拱了下手,假惺惺地说道:“在下张峰,此前家奴的马受了惊,冲撞了足下,还请勿怪,咦?这不是大汉屯骑校尉吗?我听门客费畅说过你,来这里有何贵干,难道又准备抄灭谁家吗?”
来人正是费畅的主家,张让的亲眷——张峰,陈武、凌操、黄忠诸人闻他此言,无不大怒,张峰之言明显是在侮辱孙策。
孙策没有生气,他想道:“我前几天启程回家时,在路上碰上了费畅,那会儿我还在想,费畅会有何反应?莫非,这张峰就是他找来的?”
在没有搞清楚张峰的来意前,孙策不愿无谓发作,说道:“原来是张公族子,失敬失敬!”
张峰脸上露出不屑神色,接着在马上俯视孙策,居高临下地说道:“今日家奴惊马,骇着了校尉,我很是过意不去恰好,我昨天才约了县令去我家饮酒,校尉也一起来罢,权当给你压惊了,如何?”
孙策心念电转,瞧出了他的蔑视轻辱之意,想道:刚羞辱过我,又无缘无故请我吃酒,宴无好宴,一边想着,嘴里也婉拒道:“多谢阁下了,只是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办,怕是没有空闲。”
“不要紧,酒什么时候吃都行,不急在这一天两天,便定在三天后吧,三天的时间有什么事情应该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这……”
见孙策仍是一副迟疑的模样,张峰笑道:“怎么?校尉是不肯给我这个脸面,又或者是害怕什么吗?”
顿时,跟着张峰一同前来的人皆放声大笑,张峰说话的声音很大,路上很多行人都听到了,不少人一边拍打刚才弄到身上的灰尘,一边往这边张望。
孙策看到了路上的这副景象,心里明了其使得是个激将法,愈发确定了张峰请他吃酒必是不怀好意,他想道:“路上这么多人都听到了,我若再拒绝,传出去,恐怕士人们会以为我怕了张让,辛辛苦苦得来的名声势将不保,罢了,明知他在激将,此宴不是好宴,但这个酒宴我也是非去不行了。”
他露出笑容,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峰见状当即说道:“好!那说好了,三天后,我设夜宴,敬候校尉大驾。”
“好。”
张峰收揽缰绳,拨转马头,大笑鞭马,带人从孙策等人的旁边驰过,五六匹马,二十多马蹄纷沓,又带起一片尘土,盖了孙策等人满脸一身。
蒋壹啐了口,怒视他们离去,直言直语地说道:“伯符何必答应他!瞧着这副作态,盛气凌人,他家的宴席有甚去的!去了也是受气。”
赵卓也深思着说了一句:“怕是宴无好宴。”
凌操握了握手中的刀柄,说道:“主公既然已经答应了此人,即便那真是刀树火坑,操也不怕一闯。”
张峰等人回首观望,其中一人说道:“那孙策在州郡的名声巨大,如今见了其本人,才发现也就一般,远远比不上公子,其名声定是被人夸赞出来的。”
说着那人还连连摇头,似乎是对孙策的表现十分鄙视,张峰笑道:“料是这孙策知道我的身份,不敢得罪族叔父,才对吾等如此忍气吞声,不过其能有如此名声必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而且他越是如此,便越不可小看于他!”
张峰冷笑了两声,又继续说道:“不过,要不是因为他有如此名声,拾掇一个小小的屯骑校尉岂值得我亲自出手?我今天亲自来,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以今观之,真是有些高看了他,或许我不该来,卖瓜儿!也敢与我张家作对,看等他赴宴来时,我怎么在席上折辱他。”
孙策没有被张峰的到来影响,翻身上马,重新带着众人继续催马前行,众人觉得孙策今日的言行与往日大相径庭、截然不同,心中疑惑,偷觑孙策表情,见他神色如常,越发怀疑,只是限于他的命令,也只能将疑惑深藏,闭嘴不言了。
……
等到了太守府,孙策等人恰好遇到了许久未曾见过的杜重,此时的杜重已经是军司马,熟人再见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
双方一阵交谈过后,孙策才知道杜重虽然升官了,但其本人竟然在吏舍中居住,孙策也没有发表什么评价,只是笑问道:“杜司马在吏舍里住得还习惯吗?”
杜重回答道:“还好。”
不过一旁的一名侍卫却嘟哝着说道:“一个院子里一二十个单间,一出门都是人,冬天可能还好,暖和,如今这天气,热死人了,有什么好的?”
吏舍不比官舍,官舍里住的都是郡中大官大吏,一人住一个院落,而吏舍里斗食小吏一人能有一个单间住宿已经很不错了,有些小县、穷县,两三个吏员挤一间屋的都有,所以杜重身为军司马,却住在吏舍实在是令人感到奇怪。
最后,杜重没办法,只能将自己如何得罪权贵,不得不跟着小吏们一起住在吏舍的事情娓娓道来,随即还说道:“其实住在什么环境也没多大差别,反正吾是个武将,没有读书人那么讲究。”
孙策听完后调笑道:“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今日住得了陋屋,明日才能如府君一样,住上两千石的宅院。”
太守住的宅院比官舍都要大得多,前后好几进的宅院群落,有假山,有池塘,楼阁高楼,林木郁郁,杜重纳闷,想道:“伯符今儿的心情看似不错,竟然拿我说笑,难道是碰上什么好事儿了?”
杜重不知道的是,孙策只是因为听到他也被张峰的人找过麻烦,才想要调侃几句,孙策和杜重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决定去太守府上拜见许进,顺便谈谈婚事。
又和杜重说了几句,说着以后双方要多来往后,不要因为任何事情就丢失了两人之间的交情后,孙策就带人与杜重分开了。
孙策整整冠带,给门口的侍卫递上拜帖准备拜见许进,没过多久,便见一人前来打了个招呼,便领着孙策等人进了太守府,孙策明白此人应该是许进的亲近之人,进了太守府,拐过几个院子,终于在府内正堂上看见了许进。
许进此时正跪坐主席,有一群官吏陪侍在他身旁,两个捧着竹简的百石吏员跪坐左边,堂外站了两个武冠持戟的吏卒,孙策远远地停下脚步,看堂内,那两个百石吏员似是正在给许进汇报工作,想来今天应该是许进上堂办公,处理公务的日子。
孙策这个时候不能上去打搅,便就找了院门下的阴凉处,暂且等候,身后脚步声响,来了两个人。他扭头看,见当先一人,黑绶高冠,却是先前跟在张峰身后的那名男子。
两人视线相对,孙策现出微笑,点头示意,拱手说道:“阁下也来了?还未请教阁下大名,是找太守大人的吗?”
那人没有回礼的意思,十分无礼地对孙策说道:“吾乃郑经,是张少君的门客,如今在郡里做主簿。”
郑经说着,有可能是在想什么事儿,本是歪着脑袋走路的,瞧见了他,立刻扬起了脸,心道:“怎么在这儿碰见了他?哼哼,还假模假样的对我笑?这孙策的胆子说来不小,又或索性是人傻呆笨?居然答应了张少君的夜宴,且等宴席上,看张少君如何羞辱你!待到那时,说不得,我也要辱你几句!”
他没有多搭理孙策,傲慢地仰着脸,趾高气昂地走了过去,跟在他身后的是个百石吏,也和他一样仰脸走路,经过孙策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周瑜认识郑经,两人都是庐江人,等人走后,他说道:“嘿!这郑经真是找了个好属吏啊,作态走姿和他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当他俩是父子呢!只是这做儿子的年纪大了些,比做父的还年长。”
孙策目送他俩进院登堂,心道:“这郑经如此作态,几天后的那场夜宴怕是不好对付。”
张峰的宴请,不去不行,不去会坏了名声,去了,如果受辱,也不行,那更会坏了名声,他寻思想道:“张峰的夜宴必非好宴,他请我去他家吃酒显然不怀好意,肯定是想辱我。可问题是,他打算怎么辱我?是在席间给我难堪?骂我一顿?还是怎样?”
夜宴的地点在张峰家,对孙策来说是客场,本就是一个不利,又搞不清楚张峰的具体打算和计划,更是不利,他也没什么良策,只决定多带些人去,到时候见机行事,正琢磨着,听到一人笑道:“孙公子,缘何在这里发呆?莫不是因为刚刚那郑主簿?”
孙策抬头,觉得说话的人有些面熟,好像是此前跟随许采盈出行的一名侍卫,孙策先前正想的入神,没有听到他走到近前,其他人也不知孙策在发呆,还以为是孙策允许的,所以也没有出手阻拦,孙策回过神来,笑道:“没有,你也使得那郑主簿?”
“公子不知吗?刚才过去那位郑主簿虽然不通经书,却有一技,擅长笔法,凭此技得了张常侍家的欢心,因才先为县令,后为主簿,其人仗着背后有张家撑腰,整日不把郡中官吏们放在眼里,可谓是嚣张无比,就连许太守,他也不曾表现出多少敬意!”
孙策失笑说道:“君子慎言,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况且主簿本身就是个高职,他高傲些瞧不起那些小吏也正常,但官吏们按例可不能对其不敬。”
那侍卫眨眨眼说道:“在下没有对他不敬啊!”
见此情形,孙策心道:“此人为人挺诙谐的。”
那侍卫又问道:“公子缘何在此?”
“有事来寻太守。”
侍卫朝堂上瞧了眼,颔首说道:“如此,那吾便等府君批示完这批事务后,便替公子传达,还请公子在此稍待一会儿。”
“如此甚好,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