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的轿子在谢府门口停下,轿子后面还跟着三辆马车,马车上用黄布盖着足足三尺高的贺礼。
那轿子的前上方就是“定远侯府”的四字牌匾,又当今皇上御笔亲题,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格外耀眼。
这轿子是八抬大轿,几个轿夫目光炯炯有神,面色冷峻,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
几个轿夫都有如此气势,轿子里坐着的主人又该是何等的威严?
轿子里的人还未下来,爽朗的几声笑声已经传出。
轿夫躬身将淡黄色的轿帘拉起,一个青年人从轿上下来,身着藏青长袍,袍肩上纹着的五爪金龙格外显眼。
这是郡王才能穿戴的服饰,彰显着青年人无比尊贵的身份。
谢景耀和谢二齐齐跪下,周边的家仆们也跟着跪倒在地:“参见安乐王——”
此人便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安乐王,皇上亲封的郡王,黎国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
奇怪的是,之前太子府宋詹事和齐王府的陈公公引得所有人来前门迎接,此时堂堂郡王驾到,竟没有一个宾客出来相迎。
在后花园的数十位王公贵族府上的公子小姐,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安乐王到”这几个字。
安乐王快步将谢景耀扶起,又爽朗地笑了两声,拍了拍谢景耀的肩膀道:“谢兄,本王虽然从未与你谋面,但对于定远侯的大名却是久仰了,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你这位定远侯府上的大公子,果然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谢景耀呵呵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心中却是略微有些尴尬。父亲谢峥便是当时覆灭中州国的主帅,久仰二字从安乐王这位曾经的中州国二皇子口中说出,别说是谢景耀,就连谢二的心中也说不出的别扭。
安乐王似乎看出了谢景耀和谢二心中的别扭,脸上笑容不变,扯开话题道:“不知谢学凡公子身在何处?谢兄在请帖上提到你的这位三弟喜爱玉器,恰好本王对玉器也是情有独钟,待会一定要与他把酒言欢。”
谢景耀呵呵一笑:“多谢安乐王赏脸参加我三弟的生日宴,学凡大病初愈,我便让他先在房内歇息,等到客人们来齐了再出来,还请安乐王不要计较他的怠慢之罪。“
安乐王摆了摆手,“本该如此,何谈怠慢一说?”
安乐王让几个轿夫帮忙将他三车贺礼搬入府内,随即迈步跟着谢二进了府。在经过庭院中的那两对红玉做的石狮时,他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身边的谢二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安乐王的表情,只见安乐王脸上风轻云淡,仿佛这对石狮只是寻常府前摆放的玩意一般,不由暗道:传闻安乐王独爱金器与玉器,收藏着天下各种奇珍异宝,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若是寻常人见了这对红玉石狮,只怕再怎么淡定,也要多打量几眼才是。
谢二看着那一对栩栩如生的石狮,若有所思:小公子喜爱玉器的事情,就连自己都是前些时日才听大公子说起。安乐王在请柬上知道了此事不足为奇,齐王送来这对红玉做的石狮,难道他也知道这件事?还是说,这只是个巧合?
正午时分。
宾客们都已入席,后花园中欢声笑语,伴随着琴音缭绕,好一片热闹景象。
本来生日宴和成人礼是应该晚上举行的,只是谢景耀和谢二担心晚宴影响谢学凡休息,故而将宴席放在了中午。
谢二来到谢学凡的房间,敲了敲门,“小公子,时辰到了。”
谢思梦已经入席,招待着应邀而来的几位名门千金。黎国对于男女一视同仁,特别是在名门望族之中,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修行习武。几位千金小姐听着谢思梦在缥缈峰上的趣事,无不羡慕地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谢学凡看了眼站在身边的曹国师。曹国师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意,对他点了点头。
中州国的七皇子,他亲眼看着长大的皇子,今日终于成人了……
谢景耀一身狮纹紫袍,腰间带着刻着谢字的玉佩,面向着一众宾客朗声道:
“感谢诸位来到舍弟的生日宴。今日是舍弟学凡的十六岁生日,也是他的成人礼,故而谢府设下宴席,邀请诸位贵客登门,共享喜事。
家父远征,景耀代表家父和谢府感谢各位赏光莅临寒舍。谢府向来不喜奢华高调,委屈诸位聚在这小小的后花园中,怠慢之处,还请贵客海涵。”
说罢,谢景耀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底下的宾客遥遥一举,然后一饮而尽。
今日来的都是各个府上的年轻人,气氛轻松。几位富家小姐端着杯中的花茶满脸笑意,各家的公子则是将手中的酒杯举起然后一饮而尽。
安乐王是在场身份最高的人,故而安排在了首席。和他同坐首席的还有王公府,侯府,以及朝廷一品大员府上的公子们。
其中和谢景耀交好的一位皇室子弟笑道:“景耀,宾客们都已来齐,不知可否请令弟出来,让我等一睹尊容啊?”
众宾客也是纷纷附和,他们对于这谢府的小公子可是好奇的紧。除了坐在末位的太医院副使之子徐公子和康宁药铺,和通钱庄,鸿云赌场,庆生堂四家主事,其余人几乎从未见过谢学凡。就算见过了,也多是一面之缘。
谢景耀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解释道:“请诸位赎罪,舍弟学凡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有些虚弱,所以我便让他先在屋内歇息,等贵客来齐后再入席。”
谢二带着谢学凡走入后花园。他穿着象征朝廷三品武官的虎豹红袍,火红的颜色映衬着苍白的肤色,让他本就洁白俊俏的脸多了几分阴柔之美。在座的几位千金小姐看着谢学凡的目光竟是隐隐发亮。
谢景耀笑着介绍道:“这位便是舍弟,谢学凡。”
谢学凡面带微笑施了一礼。
主桌上留着谢学凡的位置,左手边是谢景耀的位置,右手边坐着安乐王。
锣鼓哐当一响。
“开席——”
宴席的前菜一道一道端了上来,谢景耀在谢学凡的身边坐下,对着周围颔首致意。紧接着,十余个绝色天香的女子鱼贯而入,以松竹馆宜春姑娘为首的六七个乐师伴奏,在后花园众宾客前翩翩起舞。
安乐王呵呵一笑:“谢兄真是好大的手笔,竟然能让这金陵第一销魂窟送这么多美人来府上助兴,本王是自愧不如啊。”
谢景耀摇了摇头:“这并非是我的手笔,而是学凡的好友,鸿云赌场的宋主事邀请的。“
安乐王眼睛一亮,向谢学凡举杯道:“没想到学凡公子不仅在玉器上是本王的知己,更是和本王一样的赌道中人。来,干一个——”
谢学凡没有反驳,举起手中的茶杯道:“公子不敢当,安乐王叫我学凡即可。”
谢景耀又将首席上的几位一一介绍。首席上的个个是金陵城中最顶尖的权贵子弟,面带微笑和谢学凡举杯同饮。至于他们微笑底下的面孔究竟生什么样,那就无人知晓了。
觥筹交错之后,谢学凡竟觉得有些乏了。
他本不该这么容易乏的。在修炼大般若心经和不动明王身后,他用灵力滋养身体,精神比过去好了不少。
但他是心累。
尽管周围是欢声笑语,莺歌燕舞,他却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到,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世界中,好似个过路人一般看着周围的人和物。
这个宴席竟好像不是为他准备的一般。
谢景耀察觉到了谢学凡脸上的一丝疲惫,对着安乐王笑道:”安乐王,酒过三巡,如此枯坐也是无趣,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安乐王喝的满脸通红,爽朗一笑:“哈哈,谢兄尽管说便是,本王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谢景耀拱了拱手,指着右边的厢房道:“承蒙安乐王抬爱,今日送了舍弟三车寿礼。舍弟想来喜爱玉器,不知安乐王可否当众打开寿礼,让舍弟开一开眼。”
“这点小事,有何不可?”安乐王挥了挥手,吩咐一直站在身后伺候着的一位老奴:”快去把本王送的贺礼拿来。“
谢景耀摆手道:“我差人去拿便是,不劳王府中人的大驾。”
安乐王点了点头,谢景耀安排了几个人去抬那三车寿礼。
众宾客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寿礼所吸引。虽然这次来生日宴的都是各个豪门府上的公子小姐,甚至还有一些皇族的旁系子弟。但是胆敢在寿礼上盖淡黄色花布的,只有安乐王这一位名副其实的郡王。
安乐王以纵欲享乐闻名金陵城,他送的寿礼会是什么呢?
安乐王拍了拍手,似乎很享受成为宴席上的焦点。他身后一直躬身伺候着的老奴心领神会,走到中央掀开了第一块黄布。
”哇——好美啊。“
”世上竟有如此鲜艳之物?“
谢景耀奇道:”这是何物?“
安乐王坐在位子上环视四周,缓缓道:”海珀,乃是只存在于深海之中的绝世珍宝。这块海珀最为珍贵之处,便是珀中留存的这一只金箭水母。“
有一位公子哥已经惊呼起来:”原来这就是金箭水母!”
在他那桌的几人纷纷问道:“陈兄,莫非这水母有何奇特之处?”
那位公子哥脸上微微一红:“这水母的神异我并不知晓。我只在偶然间听天机阁的一位老伙计说起,当年天机阁的初代阁主万寿老人曾经排过一个榜单,名为绝榜,上榜的皆是已经灭绝的奇珍异兽。这金箭水母便是名列绝榜。安乐王既然送出这份寿礼,想来是了解金箭水母,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天机阁,万寿老人?